不渡

不渡 第2节(2 / 2)

“连衣服也不会穿?”他问。

谢翾胡乱顶着身上的黑裙子,乱蓬蓬的脑袋下是一团糟的衣裙——凤洵想起自己还未化形之前每日早晨都要精心梳理自己的尾羽,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的羽毛变得这般杂乱。

她不再与他交流,但凤洵极有耐心,他有漫长的生命,并不介意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她这一位小小恶鬼身上。

覆面的黑纱落在鬼首面具前,他遮住自己可能会产生冒犯视线,俯身解开了裙裳前的绸带,用正确的步骤替她穿上了这件属于人类的衣服。

谢翾愣了一下,在他强大的气场下动弹不能,她紧攥着手,喉咙再次发出含混声音。

在他抬起她手臂为她披上外袍的时候,她这么呜呜说了一句——

“我不是人。”

第3章 第三刀

凤洵的视线微垂,他只能看见眼前一片雾蒙蒙的黑纱,但他记得她毛茸茸的发顶,她的头发很久没有梳理过了,更像是一只刚被抓回的野兽。

压低的声线仿佛在倾诉秘密:“当然,我知道你不是人。”

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谢翾罕见地愣了一下,她看着他身上闪烁的黑色肩甲,又低低发出了嘲讽的声音。

她濒临死亡的躁动终于被安抚下来,这让她的攻击欲望减少许多,在确认凤洵不会对她动手之后,她变得安静起来。

“不会说话,不识字,生死簿上没有名字。”替她穿好衣服之后,凤洵将蒙眼的黑纱取下,弯了身子看她,与她视线平齐。

他的语气似有苦恼:“我该如何处理你?”

谢翾黑得发亮的眼瞳注视着他,许久才缓慢眨了眨眼,她有想做的事情,被关在囚笼里的恨意如蛛网弥漫所有思绪。

杀了她,摧毁那个叫系统的东西,把所有的帮凶,皇脉皇族皇城……她要它们彻底在世上消失。

骨节分明的大掌落下,盖在谢翾眼前,将她的视线遮挡,她眼里的恶毒恨意不加掩饰,如淬毒的刀锋,灼得人双目刺痛。凤洵虽不常与人交流,却极通世故,他仅仅通过一个眼神便看出谢翾想要做什么。

“死了,只能通过轮回再临人间,你不可入轮回。”凤洵向谢翾解释,“你很危险,我不能放了你,所以留在我身边可好?”

当初,他渡化那古战场上的铜甲将军时也是这么收服他的,悲怨的灵魂受了本不该受的苦,他应该为他们补偿回来——他知道无法渡化这世间所有灵魂,但对于眼前的魂体来说,这意义重大。

他有着理想主义的仁慈,虽有强大的修为与尊崇的地位,却仿佛初入世间的稚童。

“等冥界事了,我会回神界,到时候你应当修炼至神魂境,你与我一道,也能封得神位。”民间许多神话传说描写天上神仙收服什么邪恶妖王到座下侍奉并非空穴来风,确实有许多神界仙人会如此做。

三言两语,踏破天障,平步青云,这源于这位善良的小神仙对这萍水相逢小小恶鬼的恩赐。

谢翾看着他认真坚定的眼睛,最终一低头,又咬上了他的手指。

什么东西啊?把她关在这里还不够,还想着把她关到神界去,那是什么地方,是更大的囚笼吗?

凤洵还是没恼,他面上那可怖鬼首面具下还是闪烁着神性、悲悯的光,像是凡人虔诚供奉的神佛眼眸。

——

“你叫谢翾。”酆都一处普通小院里,凤洵提笔在谢翾面前的纸张上写下她的名字。

谢翾现在能说一些简单的音节了,本来好心的秦广王担心凤洵累,给谢翾找了一位死了没多久的教书先生,让她替凤洵教谢翾识字,但那教书先生刚见谢翾没两眼,就被她那非人的眼神吓得连滚带爬跑了出来。有了这事,凤洵便亲自教谢翾识字。

“谢翾。”谢翾在凤洵面前倒也乖顺,因为她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反抗攻击都伤不了他分毫,她的行动甚至无法引起他情绪的变化,他微微翘着的唇角永远含着一抹耐心的浅淡笑意。

他是切不断的水,是越不过的海,是拨不开的雾,谢翾对他无可奈何。

她抓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划拉了几笔,拼凑出一个最简单的偏旁。

凤洵指尖一点,一道无形气流缠住谢翾的手指,缓缓引导着她写下正确的笔画。

谢翾不喜欢这样的控制,咬着牙,拽着墨笔往前划拉了一大道不和谐的痕迹。

“难。”她挣脱气流,将墨笔甩开,说出的话也是简短的单字。

“这是你自己的名字。”凤洵耐心解释,“人间学生给夫子交作业的时候,每一张都要写自己的名字。”

谢翾根本没听他的解释,猛地扭过头,漠然的眼眸与凤洵无奈的眼神撞上:“你叫什么?”

她认识到现在凤洵的角色应该就是那个夫……夫什么?

她根本没认真听他说的话。

“你叫什么?夫……”她又重复了一遍,开始搜索自己为数不多的词库,最后她想起不久之前来教自己的那位女子,她被她吓得直接跑了,嘴里还说着什么夫君救我。

相似的角色,说出的词语应当也是一个意思。

“夫君。”谢翾斩钉截铁说道。

凤洵:“!!!”我可没教你这玩意。

他侧过头去,咳了好几声,他这几日留在酆都,都穿着玄色的简单衣裳,侧坐于廊下,也有了些翩翩君子的风雅,此时那鬼首面具下倒是红了起来。

“不想说?”谢翾眸光一凛,她想,她就知道这些鬼祟的小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要藏着掖着。

她根本没在意凤洵的反应,只是自顾自扭过头去,继续把玩那支被自己丢了的墨笔,与自己的名字战斗去了。

待凤洵缓过神来的时候,他便看到谢翾抓着笔在纸上乱画,她很瘦,此时便有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不与她说话的时候,她的世界仿佛只有她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