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我?”荣娘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大感疑惑,“我能帮黄老爷什么忙哦?”
“再说了,那郑婆子也拿不住我,你不知道,我如今的户籍可是单立一户,”说到此处,荣娘还有些自得,“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当官的厉害,只消黄老爷在黄册上一勾笔,半分钱不用花就从李家独立了出来。”
现如今自己叫郑荣娘,是清平县女户,暂时住在郑家罢了,那郑婆子连她的身契都没捏在手里,怕什么?
可再想想,要是真有朝一日贴不着黄老爷,没了靠山,如今的好日子没了不算,又得罪了李妈妈那坐地户,倒是确实危险。
她便拉住了玉娘的手,直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学老六,在那磨磨唧唧拐来拐去,显得自己多读过书似的。”
玉娘回握住她的手,从善如流说了大白话:“我的意思是您现在只靠美色,可色相终不长久,过段时间新鲜劲没了,黄老爷说丢也就丢开手了。四姐,你得想法展现出你的手段,好让他离不开你呀。”
“说的轻巧,我能帮他什么忙?顶多磨磨墨或是帮他查访些消息——”说到此处,荣娘忙遮住嘴,神情有些不自然岔开了话题,“既然你说了,想必你有主意。”
玉娘假装自己没留神听到她说的话,转移注意力道:“我听妈妈说,黄老爷如今总管府衙大事,连主薄老爷也得俯首听命。”
“你听她瞎说,那张家滑着呢,就像鱼儿半点摸不着手,黄老爷和我抱怨过好几回了,要是真这么厉害,何苦到现在门庭还冷清清的。”荣娘噘嘴抱怨道,本来她还以为县城里头多着是人要投靠黄老爷的,自己也能受些奉承收些礼,哪知道外头虽然恭恭敬敬,可真奔着投靠上门的也就几个坐冷板凳的小吏。
“这就是啊,”玉娘合掌认真道,“黄县丞和张主簿是对家,他们两人不对付,那要是黄老爷能稍微打击一下和张主薄家关系匪浅的李家,岂不是也很正常。”
“你发昏啦?”荣娘伸出手去就要试玉娘额头温度,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你现在又没跑,他处置了李家,岂不连带着就处置你。”
“那得看什么事儿啊,”玉娘用筷子虚指那道鱼的鱼头,“若是打击这,这鱼就死了,可要是打击这儿呢,”她指了指鱼鳍,“看似严重,又不伤根本,鱼还可以蹦跶诶。”
“县城里头都知道咱们家的大姐夫是张主薄家的公子,万一出了什么事闹上衙门,县丞老爷不向着我们把事处置了,一来名声也有,不徇私枉法,在百姓中有好风评;二来又能打击张主薄那边的颜面,毕竟他连手下人都护不住,岂不是丢人。”
至于这第三嘛,玉娘没说出口。
只要黄县丞站出来对付张家,她那大姐夫只要脑袋好使没毛病,就不会再找李家的麻烦,和李妈妈当即就会站到一起使劲去。
面对外敌,互相内斗的傻子都知道得携手和好,共同面对敌人。
什么,没有外敌?
玉娘默默为荣娘倒酒,那就现场制造一个。
再说了,荣娘这忙也不白帮,等她走时,玉娘便塞给她了一个荷包,里边鼓鼓囊囊沉甸甸有些分量,是散碎的银钱,加在一起也足有二十两呢。
“四姐您且收着留着赏人吧,我也知道这样的数目难入您的眼,只是咱们家现如今确实困难,从妈妈嘴里抠出来的钱,您不收白不收呀。就当是给她个面子,我这回去也好交差不少。”玉娘低声下四,往她手里塞着荷包求人收下。
“这话中听。”荣娘倒是没有推辞,顺手就将荷包塞到了袖子里,哦豁,还真挺重的。
她有些意外,觉得今天这钱似乎拿得有些太轻松,就转身叮嘱了玉娘一句,警告她道,“那老货不是个好的,你别真听她说什么母女,就跟了她,人家有亲闺女咧。”
这话听着怎么觉着有些酸溜溜。
“我知道。”玉娘点着头,展示着自己那双无辜又单纯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只是现在我也还在那院里,总不能任由外边再闹下去,要不然,我可怎么接客呢?四姐只当可怜我,抬抬手吧。”
“行,等着吧,等这事儿成了,有人找过来我一定替你寻个好的,你这相貌,当个文书吏员家的正头娘子绰绰有余,你靠着我呀,不吃亏。”荣娘此时表情温和亲热,哪里看得出刚刚进门时的严肃模样。
“有您这位县丞夫人撑腰,我还怕什么呢?”玉娘笑容满面,依旧谨慎的留着屋里,只用眼光将荣娘欢送出了门。
很好。
玉娘心里打着勾,目前进度百分之六十。
第52章 反击
等荣娘坐着轿子回到郑家,就看见郑家的小花娘,名叫珍珠的十四岁黄毛丫头,只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去,神色也十分慌张,她便叫住了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外头人见了还只当咱们家出什么事儿了呢?”
话还没说完,就见屋子里头又响起一句斥责,叫喊声让珍珠的身子又是一颤,忙慌地朝荣娘摆手道:“姐姐千万别说话,妈妈现在烦着呢,才刚宝珠笑了一声就被妈妈叫到里边骂去了,骂到现在都没停。”
荣娘有些纳罕,“不对呀,这几天郑妈妈不是心情好的很吗,眼角纹都快笑没了,怎么现在脾气差成这样?”
珍珠也心烦,咬着嘴唇道:“可不是,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哪成想梅香刚刚来报消息,您也知道这丫头最会走街串巷听事情了。”
“听她说呀,如今县城里头都在传,说那个大同县的槐庥要了五千两又觉得不够,现在又攀赖上李家人偷拿了他五万两银子呢。您说说,这话传出来谁能信啊,五万两,他又不是皇帝老子,哪来这么多钱?”
珍珠说到这里也有些生气,“那槐庥不过只是个外县人,大同县离我们这远着呢,又不是本地的,竟然敢这么欺负人,臭外地的跑咱们清平县城敲诈勒索来了。”
“还有人说,大同县那边本来就瞧不起咱们清平县,说我们不过占着地利,离着码头位置好才富裕起来的,水沟里头出来讨食的人全是呆头,好耍的很,一敲就中。瞧瞧,他都把咱们骂成这样了,大家能看着他欺负人吗?李妈妈就是再坏也是本地人呀。”
这风评一倒转,郑妈妈可不就生气了,在屋里气得砸了好些物件。
珍珠是实在害怕,郑妈妈才刚看宝珠就像是在看仇人,黑压压的脸叫人看着就全身发凉,现在还打哆嗦呢。
“这也难怪,她眼见着李家要倒霉了,偏生被流言给翻了盘,哪能高兴的起来。”荣娘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留言不是大家自发的,那商人脑子糊涂了这样招惹本县人?
该是有人从中下了手段才对,第一嫌疑人就是胖头鹊!也只有她,才有这翻手覆手的能力,好啊,实在是了不得,连这样的死局都能翻盘。
荣娘细思索,倒要认真考虑考虑玉娘给自己的提议了,必须得好好打击打击她,要不然她到时候又站起来,盯着自己报复可怎么好。
她这边还在沉思没说话,珍珠见今日的荣娘态度格外和气,就壮着胆子询问起自己一直以来都疑惑的点道:“说来也奇怪,妈妈与李妈妈闹成这样,也没听说她们两有什么仇。好姐姐,您说说,妈妈为什么这么恨李家呀?”
也没见郑妈妈和其他有竞争关系的院子妈妈们争斗成这样,都快你死我活了,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你不知道?”荣娘诧异的看向她,又随即恍悟过来,“噢,你才来这两年,家里没人说,所以不知道。郑妈妈当年有个宠爱的花娘嘞,养得和亲女儿差不离了,结果和李家那边因为一个客人闹出了事,怄气就死了呀。”
“这一场人命官司哪里就能了结,你别看郑妈妈现在待你们坏,她对那个女儿好得不得了哦,说话大声都不敢的诶,现在也才过去五六年,哪里能忘记这个恨。”荣娘那时候也不小了,对这件事记得门清。
说起这事来,当初县城里也传的沸沸扬扬,两女争一夫嘛,好风流哦,哪曾想气得气死病的病死,唯独书生进京中了进士,做了官娶小姐不回来了,独他有了好结果。
也是因为这个血淋淋的教训,荣娘才会对那些个书生公子敬谢不敏,别看这些人外表上斯斯文文,心比鸨子还黑,翻脸就无情,荣娘日子过得好好的,可不想去买上吊绳自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