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身一人在婺源时有个夜晚,那个晚上天空有很大很亮的月亮,照得连星子都看不见了,独独一轮圆月当空,大得甚至可以隐约瞧见之上的沟壑陨坑,简直就像画里绘出来似的,非常奇异的美。秋意正醉,庭廊的榄仁树只剩几片殷红的蚀叶,大约经露水洗过,湿漉漉的,在微风的吹拂下于月色中闪着明灭的暗光。
那天是八月十五,中国传统的中秋节。三更半夜之时她猛地惊醒过来,后来再也没能睡着,索性下了床。秋凉似水,她独自一人站在庭院的空地上仰着头望天,月光冰凉冰凉的洒下来,一层层覆在她脸上,眼睑上,睫毛上,没过多久就凝结出了水珠。
夜晚琅静得很安稳,像那人的呼吸与脉搏。寒霜深重,如他那日让她走的面色。
也不知站了多久,很久以后她缓缓挪动僵麻的腿,走进卧室,关门,躺上床。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她慢慢阖上了眼。
原来,她是这么的想念他。
她终是忆起了她第一次见到顾方泽是在何时。
少年时代的顾方泽,眉目清俊异常,带了几分早熟的矜持与隐藏得并不完美的锐气,还未完全长开的身体已经有了修长优美的雏形,几乎没变过的是那对沉静黝黑的瞳眸。那日他看着她露齿一笑,恍若桃花盛开竟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说,“你是涟漪对吗?你好,我是顾方泽。”而后面对她的无理刁难又耐心道,“‘顾’是‘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顾’……”
在以色列那天天气很好,他的手指就像那儿的阳光般干燥温暖。当时他用那样疲惫而担忧的眼神看她,目光流转,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说,我这次来,是来看姑妈的。
原来前头那句“想你了,忍不住就过来了”才是真的。
而她竟就这样被他骗过去了。
其实有很多时候她都可以发觉的,只是他隐藏得太好,而她下意识地逃,所以一场欺人与自欺的游戏他们玩得那么默契,心的距离却越来越遥远。
她想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希望怎样就能怎样的,她做不到的事很多,包括忘了他。但她也明白,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便不能再回头。
曾经那个为了爱可以奋不顾身勇敢得可笑又可爱的李涟漪消失不见了,她变得怯懦胆小,任何风浪都能将她击得溃不成军,所以后来她宁愿选择离开也不愿让往事重蹈,被人舍弃的滋味她不想再尝第二次,若是真等到他先开口的那一天,她怕她会受不了。
可惜那时没有人告诉她,明明爱却不敢坦白,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与归宿,而受不了,是因为太在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像是过了半个多世纪,她越发觉得口干舌燥,他的举动让她感到危险和不适应,还有几分无法自控的排拒。心里头阵阵发紧,矛盾的情绪在心中一圈圈的绕最后仍是绕回了原点。
略略施力从他怀中脱身,退后了几步,终于开口说话,还是小声的,“你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