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有着同样脸孔如同分身一般的存在,性格却与自己截然不同,脸上充斥着藐视与訕笑,彷佛是体内住着的另一个灵魂,在她说完话的同时,如烟一般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疼痛撕裂了俞薇整个身体和思绪,烙铁般的伤疤紧咬着她的神经,当她再次听见路人传来的惊呼声,早已捲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没有半分意识。
穆阳死了。
从公寓的阳台上一跃而下,没有留下任何一封书信,就这样落在大片的柏油路上,抽去身体抽去灵魂抽去呼吸,像具随意被丢弃在路旁的娃娃,看不见生命跳动听不见灵魂歌颂。
他与俞薇相识不到几天,短短几天,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俞薇措手不及。
警方也许还再调查穆阳的死因,他们最后可能得出的结果,是长期遭致霸凌导致精神受创最终走向绝路的少年,但事实绝不止于此,单就一个结果而言的死因是无法阐明背后所掩盖的巨大的主因的。当时俞薇就站在穆阳身边,听他如何消化覆盖在衣服布料下,潜藏了数年已成了常态的疤,听他如何一字一句将消化完的一切借着旁白的口吻娓娓道来的。
穆阳没有一刻是安然无恙的,没有一个人深在其中还能全身而退的,重拾阳光的可能性只仅止于在自身坚毅的信仰,还有永远对人性充满希望,或是为了深爱的人而存在的。
那些撼动人心的故事与借镜,像尘土中吹来的一片花瓣,救赎不过是遥远的神话,降临在少数的幸运儿身上。其馀的,只能成为多数社会案件中新闻快报上的跑马灯,藉由报章杂志嚼舌根的话题。
而穆阳,俞薇所认识的穆阳,只是社会上一个不幸的事件,而已。
掀开沉重的眼皮,刺鼻的消毒水味鑽入俞薇的鼻子向上延伸,彷佛长了爪子勾住脑袋里的神经,刺激她所有的感官。
她转动眼珠子观望周围,偌大的病房内除了她再无其他人,床边的空椅上放了一隻白色的熊娃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即使是敷衍的问候所附上的卡片,并没有一如往常的摆在熊娃娃面前,她无法透过语言去感受她急切需要的情感,只能呆望着眼前,而眼前只剩虚无。
俞薇就这样待在寂静的空间内,望着不会说话的熊娃娃,落下泪。
一滴接着一滴,像未关好的水龙头渗出来的水,静静地流淌,滴在任何一处纤细而脆弱的神经线上,一点一点蔓延,凿穿心脏,流出比血更灰暗的脓疮。
俞薇失去了她唯一的太阳,还有曾与她相知相契的天使,连她最深爱的家人也以各种名义离她而去。
俞薇就像只在海上扑腾的鱼,抓握着比空气还惨澹氧气,吸一口都是奢望。
微微曲起的手指抓着白色床被,把柔软揉进自己的手心,任由泪水浸湿纯白的一切,染上再也洗不净的疤。
溺在眼眶中造出的泪水,后脑杓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彷佛捲入了一场森林大火,火势迅速蔓延,逐渐吞噬比躯体还软弱的俞薇,全身像着火了似的,一松开紧贴着手心的床被,立刻咬在发根上,指甲刺入皮肤,想要挖出致命的根源,却徒劳无功。
俞薇紧咬着唇摇晃脑袋,即将衝破喉咙的尖叫,被如浪一般翻起的晕眩捲入无尽深渊,淹没了意识。浑身是汗的她进入比黑暗更深远的记忆,揭开曾经遗失的片段,包覆在真实的恐惧中,再也不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