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实在太爱我了,爱到我无法对他们说实话。」
小袁学姐淡淡地说,又拿起汤匙,重重地插进冰淇淋球内,破坏球体让美丽的圣代搅成一团糨糊。
她说:「星期四是死亡的日子,四跟死,对我来说正好。」
小袁学姐要结婚了,嫁得一位玉树临风学识渊博的青年才子,他是家族企业中的长子,年底接手了家族事业,国外还有几家分公司,衣食无缺丰饶富足的他,现在只缺一位与他相伴一生的良人。
而小袁学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良人。
有人说小袁学姐嫁给了爱情,有人说一生得一位如意郎君足矣,可从来没人问过小袁学姐同不同意。
小袁学姐笑说这是她见过最深得父母心的一桩婚事了,但是她的眼睛没有瞇成一条线,一条弯弯的,像月牙一般,那双爱笑的眼睛。
她说她羡慕平凡人的幸福,可若说了平凡人会反过来指责她不知好歹,她说她想过自己一人过平凡的生活,可命运从不会允许她做傻事,让本来看起来不傻的事都在笑她傻。
搓了搓手,她对俞薇说:「你一定明白嫁进了爱情不等同于真的嫁进了爱情,但我真正惋惜的是,无论这个世代经过多少新的文化翻转,这些从古至今亙古不变的习俗仍旧存在,成婚的女人无论是喜事悲都要用笑容来承接,即便她有满腔的热血,对自己的期待,也只能作为未来为孩子讲述的床边故事,而令我最惋惜的是,女人一旦进入了婚姻,一辈子只能做女人。」
俞薇明白,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小袁学姐将不再是小袁学姐,她会成为某某某的妻,某某某的媳妇,某某某的母亲,但不会再有袁禎这个名,不会再有谁称她为小袁学姐,甚至连她自己也将自己忘记。
活在一个新世代的小袁学姐,与同样活在一个新世代的俞薇,为眼下的新世代悲鸣。
「他爱你吗?」俞薇用着小小的声音,大大眼睛,试图在这其中找到适当的理由。
小袁学姐开口了,声音就像刚煮好却放凉的茶一般:「所有的爱都以等价交换,谁爱谁都一样,最多只求不伤和气的过一辈子,若要以丰衣足食只少了爱妻陪伴的他的话,我想他是爱我的,爱不过如此,是抽象是具象,爱不过如此。」
俞薇黯淡的眼睛,沉在小袁学姐的话里,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希望,若有一次的机会让她不懂的话,她会选择遗漏刚才那句话。
虽然她们现在只是高中生,虽然她们的人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是当你深爱的人替你把路封死的时候,那所谓的爱,真的是爱吗?
俞薇知道再过不久,小袁学姐会转学飞往国外的学校完成业,然后依父母的要求跟未婚夫结婚。
她也知道现在的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乾愣着看对方佯装笑脸的把巧克力圣代吃完。
「嗯,真好吃。」小袁学姐说。
「你其实可以哭的。」
「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其实可以哭的。」俞薇说。
只不过对方只说了句:「嗯。」
小袁学姐并没有掉泪,只是那张看似无谓的笑脸,比哭还难看。
短暂的交流结束了,两个人离开咖啡厅之后,桌上摆着一杯已吃完的玻璃杯,和另一杯一口也没动过装在玻璃杯里的巧克力圣代,一杯的杯底留了少数的水滴,另一杯的杯底则积满了大量的水痕,像是呼应着笑容底下,藏着的真实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