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道陈堪今日回京,他今日还不会叫人去传旨。
随时试探臣子,同样是帝王的必修课。
此刻,听完道衍的解释,朱棣不由得意兴阑珊地朝那小太监挥挥手道:“行了,退下吧!”
小太监朝朱棣磕了个头,起身退出大殿。
待小太监一走,道衍便看着朱棣苦笑道:“陛下,您还真是,真是,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啊。”
说朱棣小心眼这样的话,放眼整个大明,也就道衍和尚敢说了。
而朱棣听见道衍的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咧嘴一笑道:“朕当年打进南京之时,答应你不杀方孝孺,朕已经做到了,你让朕必须重用方孝孺,朕也做到了,但朕终究不是圣人,朕也有私心,更何况二品诰命,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薄待了吧?”
听着朱棣如此坦诚的话,道衍不由得失笑道:“现在民间可都是把您当作圣人看待的,您在贫僧面前这么坦诚,就不怕贫僧出去宣扬您小心眼啊?”
朱棣咂摸一下嘴,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民间怎么传不重要,朕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朕不是个大度的人,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
道衍微微一笑,没有选择接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陛下,潭州之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听见道衍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到潭州之事上,朱棣不由得一愣,随即不满道:“你这老和尚,诚心要和朕过不去是吧?”
道衍双手合十笑而不语。
见状,朱棣没好气道:“现在朕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人可就只剩下你了,还有陈堪那小浑蛋算半个,可惜那小混球的胆子是老鼠胆子,每次朕的话说到一半他就怕得要死,现在朕好不容易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你就非得扫了朕的兴致吗?”
道衍摇摇头道:“不是贫僧不愿和陛下说知心话啊,贫僧现在是个闲人,但陛下您可不是。”
说到这里,道衍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不说潭州之事,汉王殿下现在率领的大军可谓是所向披靡,想必都到不了明年年底便能班师回朝,还有丘福在北京,对您也是日盼夜盼,您的事儿可还多着,哪有时间和贫僧谈什么知心话。”
被道衍这么一说,朱棣脸上顿时露出萧索之色。
“照你这么说,朕还真是个大忙人。”
朱棣有些低落的应了道衍一句,整个人靠在龙椅之上,随手拿起几封奏折,打开看了一眼,又意兴阑珊的丢回案几上。
“来人,把这些奏折送去东宫,让太子批阅!”
朱棣唤进来一个宫人,指着案几上厚厚的一沓奏折吩咐一句。
宫人立即上前开始收拾奏折。
道衍看着朱棣小孩子一样的举动,脸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容。
“老和尚,你说朕要是现在迁都,能行吗?”
朱棣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眼里还带着一抹恶趣味。
道衍点点头,回答道:“可以,但您得先将汉王殿下麾下的大军先叫回来,再将汉王殿下软禁起来,否则南京不会安稳。”
朱棣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朕的儿子还能造朕的反不成?”
道衍眯起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太祖爷当初可曾想过您会造侄子的反?”
听见道衍如此耿直的回答,朱棣不由得脸色一僵。
但仍然是嘴硬道:“朕还活着,他不敢!”
“汉王殿下确实不敢,但现在汉王殿下麾下的将领可都是南人。”
道衍将话说得如此通透,即便是朱棣也只能颔首认同。
“这倒是个麻烦!”
朱棣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随即摇头道:“也罢,朕也是带兵打仗出身的,军心不稳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既然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等那么一两年了。”
道衍点点头,双手合十道:“陛下圣明。”
“圣明个屁!”
朱棣笑骂了一句,随后坐直了身子,沉思片刻之后问道:“老和尚,依你看来,潭州之事怎么处理最为妥当?”
道衍挑了挑眉,有些狭促地看了一眼朱棣,嗔怪道:“陛下心中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
“想听听你的想法嘛,毕竟一刀切也不是什么上乘之法。”
“上不上乘无所谓,有效就行!”
“啧,有时候朕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佛门中人,这杀心,比朕还重。”
“佛门尚有金刚怒目伏魔,有些人就是死不足惜的。”
“放狗屁......”
“......”
大殿之中,朱棣和道衍的声音此起彼伏你来我往,半是玩笑半是正事。
许多本该拿到朝堂之上商议的事情,就这么被二人三言两语之间定了下来。
比如分封,比如迁都,再比如迫在眉睫的潭州之事。
就这一幕,若是让都察院那些御史看见,少不得参朱棣一本视国事如儿戏,顺便再参道衍一本妖僧误国。
但这一幕,却是经常在奉天大殿之中发生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