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生来了?”
郑氏躺在床上,但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陈堪。
陈堪放下给方孝孺的伴手礼,快步走到床边制止了准备从床上起身的郑氏。
搬了根凳子在床边坐下,问道:“师娘近日身体可要好些了?”
郑氏靠回床上,笑着摇摇头道:“人老了,怕是好不了了。”
郑氏的精神头还可以,就是人老得厉害,一头发丝已经全白了,与几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闻言,陈堪不由得摇了摇头,道:“师娘说的哪里话,您今年还不到六十,好好修养身子,早晚都能好起来的。”
“老身就是一把老骨头了,每日里只能躺在床上靠点汤药续命,能活一日算一日咯。”
郑和絮絮叨叨的和陈堪唠了些家常,听着郑氏的唠叨,陈堪的心情也是莫名的有些沉重。
郑氏这一辈子太操劳了。
没办法,嫁给了方孝孺这样的男子,此生就注定是要操劳的。
不过陈堪还是尽可能的挑着些宽慰的话来说,总归老人家已经老了,说点好话,宽慰一下老人家的心,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一老一少聊了许久,直到一个女子进了房间,低声道:“夫人,太阳快要落山了,奴婢扶您出去晒晒太阳。”
闻言,陈堪默契的停止了说话。
郑氏现在的身子骨弱,夏日的阳光又毒辣,所以只能早上和傍晚时分出门待在院子里晒晒。
郑氏点点头,对着陈堪笑道:“元生是来找你老师的吧,快去吧,我让小花儿做好饭,你们聊完出来就能吃饭了。”
陈堪点点头,与那侍女一起将郑氏扶到了轮椅上,将轮椅推到小院里,这才朝书房走去。
“咚咚咚~”
陈堪象征性的敲了一下房门,门后便传来方孝孺的声音。
“进来吧。”
陈堪推门走进书房,带上了房门之后朝方孝孺行礼道:“老师。”
方孝孺嗯了一声,淡淡的吩咐道:“你自己找地方坐吧,老夫手上还有点事儿,马上就能做完了。”
陈堪直起身子,搬了个胡凳来到方孝孺身旁坐下,便开始静静的等待。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方孝孺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将一些折子装进一个箱子,这才转头看着陈堪问道:“今日去见太子殿下了?”
陈堪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学生今日去了一趟东宫,也去詹事府逛了一圈。”
方孝孺将手中的木箱放回书架上,问道:“既然去了东宫,那云南那边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陈堪微微颔首,应道:“都知道了,学生此来,便是想来问问老师,此事学生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方孝孺在陈堪面前坐下,扶着胡须沉吟片刻,淡然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学生的想法是,趁着这段日子陛下对太子殿下产生了愧疚之心,尽可能的表现得嚣张一点,当然,云南之事的结症归根结底还在陛下身上,此事,只怕还是得从陛下身上入手。”
听完陈堪的想法,方孝孺不由得缓缓摇头,沉吟道:“东宫要展示一下存在感,这无可厚非,但此事陛下绝不可能退步,一个涌金寺是小事,但若是让朝廷出了这个钱,只怕道衍那老和尚又要找陛下闹了。”
说到这里,方孝孺顿了顿,而后继续补充道:“还有道门,张老真人据说也有进京师常驻的打算,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国家的财政也支持不了那么大的摊子。”
听完方孝孺的分析,陈堪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这些道理很浅显。
朱棣一开始大兴宫观,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佛道两门手中的田土和人口。
现在人口和田土到手了,朱棣肯定不可能会那么好心将那些烂尾的宫观寺庙修好。
如果在涌金寺上面开了口子,那么整个大明两百多处宫观寺庙里的和尚和道士岂能甘心?
这些道理,陈堪当然懂。
所以他从朱高炽口中得知了李彤在云南的遭遇之后,才会觉得此事棘手。
不是因为朝堂的政令无法在一个县城实施下去,也不是来自于朝堂御史的弹劾,而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的东西太多,涉及的面太广了。
假如李彤顶不住土司的压力,拨钱去修了涌金寺,朝堂将无力应对来自佛道两门的压力。
道门还好说,虽然在民间的影响力很大,但终究在官面上还是要受到朝廷的制约。
但佛门出了一个道衍,这就很难办。
不管是朱棣还是方孝孺,对上道衍这个老和尚,总归心里面不是那么有底气。
就算李彤顶得住当地土司的压力,也势必与当地土司离心离德。
朝廷改土归流的国策将被他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到时候其他地方的土司有学有样,改土归流之事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这些东西,才是真正棘手等待东西,而不是一个县城一个流官的事情,不然去年沐晟也不会进京了。
见陈堪陷入了沉默,方孝孺也不由得喟然叹息了一声。
此事,除非有一方妥协,不然基本上是无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