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门房点头示意一下,陈堪大步朝书房走去。
今日休沐,方孝孺的活动范围只能是书房。
“咚咚咚~”
书房的房门敲响,方孝孺苍老的声音传出:“进。”
陈堪推开房门,就见方孝孺手持一本《论语》正读得津津有味。
陈堪随手将价值万金的古画放在桌子上,走到方孝孺面前坐了下来,然后静静的等待着方孝孺读完手中之书。
方孝孺读书时有个习惯,或者说所有的读书人都有这个习惯,那就是摇头晃脑,并且读到精彩处还喜欢大声的吟哦出声,顺便拖出长长的尾音。
“子曰:‘君子不器。’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不器,是为不争;君子不争,视为无器......”
方孝孺吟哦完两句,便放下手中的书本,问道:“有事?”
陈堪脸皮一跳,本来是有事的,但现在他哪还敢说有事。
沉默片刻,只得摇摇头:“无事。”
方孝孺自然不会随便朗读几句与眼下场景无关的句子。
他读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八百个心眼子。
所谓君子不器,是为不争。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君子就不屑于争斗,而是说君子已经达到了圆融善美的境界,不会只拘泥于一方面的作用或能力,这是一种茕茕孑立与他人不争的心境。
而君子不争,视为无器就更简单了,不与他人争名夺利,便不会沦为别人的棋子,这是一种不局限于自己的世界里的境界。
再综合方孝孺先前朗读的什么君子小人,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陈堪滚得越远越好,只有滚得远远的,才有机会当君子。
否则就只能做小人了。
陈堪最恨读书人的就是这一点,明明可以直说的话,非得绕几十个弯子,仿佛没点悟性都不配读书似的。
若非陈堪这两年将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吃透了,恐怕还真听不懂方孝孺的隐喻。
陈堪决定了,等他去北京教徒弟时也要这么云里雾里的。
他要告诉世人,想要拜自己为师,智商没个一百八就别提了。
“无事就滚!”
“好嘞。”
陈堪起身朝方孝孺拱了拱手,便一言不发的朝外面走去。
“回来!”
方孝孺的声音传来,陈堪脸上顿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方孝孺头也不抬的说道:“把你的东西拿走,王孟希的千里江山图老夫可无福消受。”
陈堪脸色一垮:“老师,局势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方孝孺沉默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最近太子殿下和汉王殿下是彻底杠上了,陛下迟迟不表态,陈瑛像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朝局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陈堪瞪大了眼睛:“汉王殿下不是刚回来吗,他哪来......”
陈堪话说到半截,突然明白了。
哪来的力量和朱高炽对抗,当然是朱棣给的呗。
难怪朱棣着急赶自己走,敢情是怕自己打乱平衡。
苦笑了一下,陈堪喃喃道:“老师,弟子懂了,弟子这就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方孝孺揉揉眉心,淡淡的说道:“既然陛下不希望你卷入朝局之中,你趁机脱身也好,去了北京之后好好做学问,这朝堂啊,只怕是没个几年平息不下来,若非你早早的说要去北京,陈瑛这会儿就该把矛头对准你了,走吧,赶紧走!”
陈堪点点头,想了想,将礼盒中的千里江山图取出来撕成了碎片,又将礼盒塞进方孝孺手里。
“紫檀木的,要是老师你万一哪天......也能够顶一阵。”
这一次方孝孺没有拒绝,他不是只知道死读书的腐儒,而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他为官清廉,但不代表他不懂得人情世故。
留下千里江山图容易被人打上某党的标签。
留下一个紫檀木盒子便恰到好处,不容易被人拿什么把柄。
就算真的有一天连他这种身份的大佬都要入局,或是出局的时候,也好有打点的资本,或者养老的资本。
走出方府,陈堪便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朱棣会这么疯狂,竟然公然扶持朱高煦。
虽说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是这么做的,但要知道现在才永乐二年啊,朱棣登基到现在不过两年多时间。
他就真的不怕两个儿子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