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

驭劫 第48节(2 / 2)

软榻上,阳安娇嗔着一把推开名手脚不老实的郎君,径直穿好衣裳,下榻蹬了双丝缎锦履,施施然跽坐到几案后,含笑妙目宛如盛满三月的春水般明澈动人,开了口同楚黛东拉西扯一通。

“我竟不知,阳安郡主几时开始说话爱弯弯绕绕。”

阳安娇笑着搡了她一下,“嘚,我有话就直说喽。临江啊,上回我邀你参加义国公府举办的文会,可还曾记得在席间有一满腹才华的郎君?”语音顿了一顿,复提醒道:“元氏三郎元弼。”

沉思一瞬,楚黛倒记起元弼这个人来,义国公府的文会广邀长安城才子聚首,不论是士族与寒门,只要有才华者均获邀参加。

席间义国公同尚书右丞韦保卿并鸿胪寺少卿李戬三人分别出题,考较诸学子的才识素养,三轮比试下来共有十五位郎君脱颖而出,而三轮皆拔得头筹者乃是同一人——元弼。

众郎君娘子品阅诗赋深觉鸿笔丽藻,锦绣生趣,再观元弼其人执麈尾同郎君们侃侃清谈,谈证的字字句句引用得巧妙恰当。

谈锋中藏着丝凌厉又不失谦恭,这厢他们谈罢老庄清言,复谈论起民生国事,针砭时事好不意气风发,豪迈之言滔滔不绝。

在两场清谈中,元弼当仁不让的成为佼佼者,诸人耳闻精妙文采,又见他本人即使被大加夸赞,面上也不曾露出骄矜自满,反而内敛谦逊,态度不卑不亢,赞赏之余更心生折服。

另一厢,有贵女窥元弼生得潇洒不凡,不由芳心大动,提议将其所作诗辞由现场众女即兴编成曲乐吟唱。

在座有精通乐理者即刻应下,仅一炷香时间便谱出了曲子,紧接着唤奴仆誊写出若干份,再呈上乐器由娘子们拣拿手的来用,期间不知是谁提了嘴说箜篌无人来奏。

本喝着扶芳饮袖手瞧热闹的楚黛,遽尔感觉到一堆灼热目光炯炯压来,暗叫不妙。

看着素日交好的小娘子围上前来拉自己,眉飞色舞的说着临江郡主尤擅箜篌云云,无奈只能同她们一道取了箜篌并谱子。

一众娇俏娘子齐聚奏乐乃雅事一桩,有心思灵敏的郎君在旁铺纸蘸墨,预备把诸女姿态一一用笔尖描画勾勒出,再借机献上。

丝竹曲音全部备下,梨园首席弟子有着长安第一曼妙歌喉之称的曹秾娘,正揽了元弼的诗辞站定中央。

四周阒寂至极,由谢九娘的琴音幽幽起头,之后箫、笛、琵琶等纷至沓来,黄鹂般的婉转歌喉舒缓吟唱,让人真切体会到字句的优美,也仿佛具有魔力般使众娘子配合的更加默契。

结束之时,周遭拊掌声雷动不绝,众娘子受到无数赞扬,更得元弼亲自施礼相谢。

待他行至跟前弯腰长长揖了下去,相互讲了些客套话便自退去了,对方留给自个儿的总体印象倒是位彬彬有礼的佳君子形象。

可目下,阳安谈及他又是何意……

仿佛是洞悉了好友的疑惑,阳安吃吃一笑:“前儿个我收到元弼的拜帖便设宴见了他一面。酒酣耳热之际人家委婉表达出对你的思慕之情,奈何怕举止唐突佳人不敢亲自登门拜谒倾诉,几番周折寻觅到我这里,求着我透给你一星半点的风声做好心理准备。”

正侃侃叙着,外面的使女匆匆进来禀报,道是元三郎有事求见。

楚黛蹙眉,“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对了,忘记同你说,他人于昨日起就暂居在我府上的沧澜渚,这会儿怕是闻听你入府的消息,特意赶来献殷勤。讲来某人还真是艳福不浅,有这么个大才子巴巴爱慕着,若给其他人知晓恐怕要嫉妒你呢。”

楚黛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帔帛,眼帘微掀,目光凝住将将绕过屏风的青衣郎君,褒衣博带清风秀骨,手上紧握着一柄乌木折扇,一步一行间广袖飘逸添了三分谪仙之息,踏步行至案前端端正正拜下一揖,温润嗓音含着些微笑意:“元弼拜见两位郡主。”

“三郎不必客气。”阳安眉目含笑,红唇一扬:“你来得巧,快快同我们一起宴饮,切莫拘束了!”扬手示意使女引他入座,位置不偏不倚就定在楚黛的旁边。

元弼落座后目不斜视,握着折扇的手指渐渐加重力道,垂眸敛着瞬息炸开的欣喜若狂之色,云淡风轻的表面与汹涌翻滚的心底形成鲜明对比。

当紧绷的神志蓦然浸染到从身畔传来的淡淡芳香里时,刹那间心神如过荒野扎根于漫山的灿烂花丛,只想永生永世沉溺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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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起恶念

一盘盘精致珍馐罗列几案上,伴随轻缓乐声同伎人优美婀娜的舞姿,缓缓品酌享受自当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是干巴巴的观赏吃喝,不止无趣而且互动性也太少,很是不利于彼此交流感情,幸而宴席上有专门助兴的游戏。

行酒令便是其中一项……

跽坐案边的使女身前放着一个龟负论语玉烛酒筹鎏金银筒。

筒内置有鎏金酒令银筹四十枚,每根银筹皆刻有令辞。上半段尽摘自《论语》中的语句,下半段则是酒令的具体内容,行酒令时合席按序摇筒掣筹,再遵照银筹上刻的令约饮酒。

鉴于席上人数过少,阳安唤来了府中的僚属一并参宴宴饮,又任伎人金洛蓁为觥使监督执行酒令。

一杯令酒下肚后,对方颠晃银筒用纤指随意夹出枚银筹,朗读上面刻着的令辞:“朋友数斯疏矣——劝主人五分。”

“金娘子倒是会抽。”

阳安挑眉,接着身为主人的她依令辞饮了半杯酒,飞速摇筒抽出枚银筹,扬声道:“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恭默处七分!大家伙自进门以来都说过话,无人可罚。”

乜了眼始终静默不语的临江,她忽道:“不如便按谁从进门到现在说话最少来定,让我想想是谁呢?”佯作苦思冥想状俄顷,眼睛猛地一亮,拊掌大笑:“数来数去,就属临江同元三郎的话最少,二人该饮!该饮!”

被点到名字的元弼怔了怔,转眼看向无奈发笑的楚黛,见佳人已饮罢酒,众人的视线均落在自己身上,笑了笑,即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便该轮到楚黛抽取,她摇了摇筹筒,随机拎出一枚银筹。

看罢令辞,她抬脸绽出一抹格外璀璨动人的笑靥,瓠齿微露,泛着丝闪亮光芒,“出门如见大宾——劝主人满饮壶中酒。”纤纤素手托起银筹给啧啧称奇的众人一观,侧首瞧向阳安,笑容明朗,“快喝罢。”

整壶酒……

真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阳安苦哈哈依令饮尽壶中酒,打了个酒嗝,红着娇媚的脸,不服输道:“接着来!”

阖席人把酒筹抽了个遍,期间骰筹叮当作响,大家伙觥筹交错不亦乐乎,兴致盎然间又有人提议行飞花令。

行此令可择用诗词曲中之句抑或临场即兴所作,但吟出之句需格律一致,且一般不超七字,事先定好的字也必须出现在相应位置。

行罢四轮以“酒”为规定字的飞花令后,在座诸位皆有些犯了难。

当再次轮到楚黛时,她沉吟少顷,余光瞥见元弼状似随意地掸了掸青衫广袖,缓慢端起酒杯掩住唇形,吐出声极轻极低的字,又随他的视线挪至绣着梨花纹饰的裙袂,倏地福至心灵,张口便道:“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