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秦直碧今晚更悄然藏起了一枚磨尖了的发簪。
倘若进宫之后确认是皇帝赐死固伦……他今晚便拼了这条性命去,豁出去弑君,也要替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秦直碧走进寝殿,便一皱眉。
偌大的大殿,竟然流溢满了酒气。
他走向前去,见少年皇帝竟然端坐在龙座之上,左手抱着一只酒坛,右手举着酒杯,一张脸孔已然酡红。
秦直碧皱眉,悄然望了长安一眼。
长安也没辙,搓着手低低道:“奴侪该死……只是今儿,奴侪拦不住皇上了。”
因为今晚儿,他也知道皇上心里苦啊。
皇帝瞧见秦直碧来,便笑了,“恩师,坐。好酒,一起喝。”
秦直碧耐着性子,认真陪皇帝喝了几杯。也想着唯有让皇帝喝醉了,才能问出固伦生死的实话来。
可是秦直碧终究是书生,加上心里急,几杯之后竟然也有了酒意。
少年皇帝便转着晶亮的眸子,眯眼望他:“恩师,当年兰伴伴……死后,那些日子,你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皇帝忽然这么问起,便如一柄刀直插到了心窝子上。
秦直碧小心地笑:“还能怎么熬?专心国事,一力辅助皇上。那是她托付给微臣的心愿,微臣便一心一意想着得完成她的心愿……”
皇帝盯着秦直碧良久,垂首一笑:“恩师也算幸福。好歹,兰伴伴还留了一个心愿给恩师;可是朕,朕……”
他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他就连一个心愿,也没从她那里得到。
她来这一场,她对他无欲无求。他想给她的什么,她全都不要。
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玉佩,他的……一切一切,她全都不要啊。
他便仰头再喝酒,掌心里悄然地握住了一个金哨子。
他最后最后留下的属于她的物件儿,竟然也只是这样一个别人做给她的金哨子罢了!
今晚的皇帝……实在太不对劲。
秦直碧心下越发紧张,便又帮皇帝满上酒杯,小心翼翼问:“皇上可有心事?今日微臣听闻后宫里有些异动……不知皇上此时,是否与那些风闻有关。”
皇帝笑了笑,努力摇头:“那件事,是朕自己的事。朕要你们所有人都记住,那个人,无论什么都与你们无关。无论是李隆,还是右尚宫,甚至恩师你……那个人,所有的决定,都只能由朕一人来下。那个人……只是朕,一个人的。”
半月后,一直被派在京外办事的凉芳,忽地被皇帝调回。
对此,外人猜测不休。有的说皇帝终于狠下心来要杀了凉芳了,有人却说皇上可能又要重用凉芳,东厂大祸又要再起。
却没人知道,皇帝却将凉芳叫进了御马监主管的内库去。
凉芳心下也没底,奉旨而入,却见少年皇帝一人落寞地站在七窖的黄金前头。
满室的金光,却染得那少年更加落寞。
见礼毕,皇帝没回头,冷冷淡淡地说:“朕派你一个差事。李朝君主李隆擅自上疏讨还贡女,朕心震惊。着你去当廷训斥于李隆。”
凉芳心里划魂儿,着实想不通皇帝为何忽然将这个差事派给了他。
皇帝又静默了良久,忽地高高仰头,在满室金光里闭上了眼。
“还有,你去的时候将这七窖的金子都一并带去。朕想,你该明白要送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