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泉率先开口:“陛下,今日臣见了孟县主的厂房属实不错,只有一样,妇人从早到晚在那里上工,根本无暇料理家事,只京城这一处用人不算太多也便罢了,他日在北方各地推行柞蚕丝毯,妇人各个去上工,家事何人料理?不如不建厂房,将染好的蚕丝分予各个妇人,她们带回家去,这样料理家事之后用空余的时间织丝毯,两不耽误,岂不是更好。”
这要不是勤政殿上,孟蝶高低赏对方两粒大白眼。又织丝毯又料理家事,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干活的。
皇帝垂眸:“孟蝶,你当初因何要建这工厂?”
孟蝶:“回禀陛下,让全部妇人到工厂有两项无可替代的好处,一是我手下有一名婢女将织丝毯的步骤拆分开来,这样每一名妇人只需要学习织造一点儿就可以,很快就能上手不说,因为一直织造那一点儿,速度可大幅度提升,用这拆分的法子一条丝毯用不了五十日,不用这法子快手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熟能生巧的道理诸位大人都懂,对于孟蝶这个说法没有人提出意见。
孟蝶:“丝毯在国外如此受到吹捧,定然有人会铤而走险私下里收购丝毯然后贩卖到国外。百姓重利,学了完整的织造之法,说不得就会从歹人那里拿丝线,织好之后高价卖给歹人,更有甚者,干脆不织朝廷的丝毯了。可若是都到工厂,只能学一部分,她们就算想给歹人织造也有难度。”
众位大人沉默,再次默默看向孟庭义,你知不知道你孙女儿满肚子的坏水儿?这法子一出,就是从源头上掐灭走私的可能,至少几年之内走私绝对成不了气候。
次辅任清华叹息一声:“此法固然千好万好,只有一样,妇人进工厂,怕是无力照看家里。”更深层次这是挑战男主外女主内的世俗。
皇帝:“朕也有此顾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后来仔细思考,古有西凉国命五教辩论,今日妇人能不能进工厂一事也可效仿,朕会下旨,三个月后在京城国子监旁那里搭台展开辩论。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位老大人再次齐刷刷的看向孟蝶,辩论啊,由着她的主意还好,不想同意这事儿的人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夜色降下,宫人们在勤政殿各处点燃烛火。
皇帝深吸一口气:“此事还有一个问题,无论是放蚕缫丝染色调配染料,这些都需要给百姓工钱,还有织娘,这一份工钱是最多的,国库空虚,难以支应,诸位卿家可有良策能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齐刷刷看向户部尚书,老头子冉鹏飞差点儿跳起来,连连摆手:“前两年大旱几乎掏空国库,今年计算之下虽然略有盈余,可还要准备一部分银子以作不时之需。”
这么大个国家,谁知道哪里突然招灾哪里出问题,你没有活动钱儿咋行。平民百姓过日子还都要攒个过河钱呢。
大家纷纷收回目光,哎,还是那句话,户部如果有钱,他们也不用研究售卖丝毯这回事儿了。
孟蝶垂眸,朝廷没银子这事儿她早就知道,不然当初也不会以利益说动皇帝皇后,甚至于她也考虑过怎么解决。不过要不要说?这属于朝廷内政要务,与她无关,商议此事她其实已经不适合待在勤政殿了,但是皇帝没让她退下。
孟蝶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家祖父,孟庭义眼观鼻鼻观心,只用手缓缓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孟蝶懂了,坐直身体听着众位老大人讨论。
苏瑜泉:“要不朝廷出一部分,各个州府出一部分?”
任清华:“各个州府也不富裕,尤其是北方边塞地区,还指望朝廷接济呢。”
叶思衡:“或者今年的工钱户部只给少部分,算是定金,其余的先欠着,等售卖丝毯拿回来银子,再给百姓们发工钱。”
冉鹏飞不干了:“少部分户部也没有啊,去年大旱,今年查账平账,户部现在恨不得一两银子掰成两半儿花。何况多少百姓手停口停的,欠他们工钱哪成。”
一说起银子钱,众位老大人身上的儒雅气质一扫而空,勤政殿瞬间也不比菜市场强多少。
苏瑜泉:“难道一点儿银子也拿不出来?”
冉鹏飞十分光棍:“拿?用什么拿,现在的国库就差耗子看到都搬家了。”
苏瑜泉:“商税呢?那些大商人不是都很有钱,从他们手里想办法收点,我就不信没有偷税漏税的!”
冉鹏飞:“能查的我早查了,剩下那些我找不到证据。庭义啊,你刑部那边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
孟庭义:“从今年初,我与符提督就联手查了不少人,能查的也早查了。”剩下的要么就是人家真的没问题,要么就是隐藏太深,一时半刻查不出来。
谭正泽有了个想法:“大理寺那边儿呢?贪官污吏,他们手里的银子应该也不少,对了,去年不是查了一个工部的员外郎,六十万两银子呢。”
一说到这事儿,苏瑜泉有点儿脸红:“那个人当时就下了大理寺大狱,家里抄出来的钱直接送到了户部。”反正肯定和他们工部没有任何关系了。
冉鹏飞:“他家平日里奢靡无度,只从他们家抄出不足二十万的银子,去岁水师要换一批战船,二十万银子都没够。”
……
很好,话题又绕回来了。没钱就是没钱。
听着众位大人的诉说,皇帝和太子的面色都不太好,国库空虚,根本调不出来闲钱使用。
孟蝶看着众人吵来吵去也没有个结果,只能起身:“陛下,臣这里倒是有一策。”
勤政殿内猛然静默,大家的目光齐齐刷刷落到孟蝶身上。
皇帝:“怎么说?”
孟蝶:“回禀陛下,臣以为这工钱只有第一年的时候户部无钱,第二年的工钱完全可以用售卖丝毯得的银子支付,所以只要想今年的工钱即可。”
皇帝颔首,万事开头难,先期需要本钱,但只要卖一批丝毯,得了银子第二年的工钱就有着落了。
孟蝶:“自古以来服徭役的皆是男子,这一次是不是可以改为女子呢,或者说女子也可以服徭役,男子挖沟渠筑城墙开山修路,女子缫丝染色织造。”
冉鹏飞第一个反应过来:“此法可行,很多地区挖沟渠筑城墙并不很是着急,今年略缓缓也不打紧,明年若是售卖丝毯顺利,银子有富裕,大可以雇佣人手补今年的延迟。”
其余人反应过来也纷纷表示可行。这事儿其实很简单,以前一户人家出男人,现在改为一户人家出女人,众位老大人没想到只能说思想固化住了,没想到女人也可以服徭役。
皇帝看着孟蝶,真是怎么看怎么高兴,爽快点头:“的确是良策,就这么办。”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皇帝雷厉风行,立刻拟定下各种诏书,将这一件一件事情纷纷昭告天下。并且又出人意料的多写了三道圣旨,一是将甘州知州孟长生直接调到辽省任布政使。
从五品直接到了正三品,这升官速度堪比坐火箭,不过群臣没有反对的,孟家没受牵连之前孟长生就是正四品,只要不出事,他外放两任之后回来本就是正三品。
只不过这辽省众位大人心里都有数,柞树在辽省生长的极佳,那边山地又多还靠海,皇帝这是明显想在那边也建立一个大港口啊!孟家这是又要腾飞了。
第二道圣旨甘州知州的位置不意外由临泽县令孟长康接任,第三道则是由皇帝从翰林院挑了个年轻人过去任职临泽县令。
一直到天彻底黑透,孟蝶方从皇宫离开,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回到侯府刚一进屋她就躺在软塌上,死活不肯起身,打着哈欠懒洋洋的问:“海观星什么时候回来的?”
湖绿:“她过了午后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向我们这边报了平安,又说您忙着,估计要更晚些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