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的大魔王

反叛的大魔王 第1039节(2 / 2)

查理医生像是生气的大猩猩一样冲着亚斯塔禄咆哮,“你这种混蛋,永远都不会知道,王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拜蒙看向了亚斯塔禄,低声哀求道,“别说了,亚斯塔禄。别再说了,亚斯塔禄。王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这是戒律。”

“狗屁戒律!你他妈的别跟我谈戒律……那么多严苛的戒律谁没有违反过?我们不违反一些戒律组织怎么能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的血汗!”

查理医生冷笑一声,“垃圾玩意,没有王,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fuck!我知道!可他又是什么?”亚斯塔禄指着李济廷说,“这tm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黑死病就tm是个弱肉强食的组织!你牺牲了多少你的家人、朋友、下属才坐上今天的位置!你杀死了多少别人的家人、朋友和下属才成为人人害怕的第二神将!你tm跟我有什么区别?别假惺惺的做了刽子手……又要装圣人!你能站在这里审判我,不过是因为你的实力比我强而已!!”

亚斯塔禄的呼号有若寒风,将灭绝大厅吹如了凛冬,声音彻底的泯灭了,坐于高背椅上的魔神化身为冰封的顽石。

就连李济廷也变成了覆盖着冰霜的圣像,他端坐于王座之上低头无言注视着亚斯塔禄,这对视的时刻,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变得极为冗长,像是一首令人昏昏欲睡的交响乐章。在黎明般的寂静中,李济廷长长的叹息,为无声的乐章划上了休止符。

“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亚斯塔禄。我确实做得不够好……”李济廷像是心虚般无力低语。停顿了须臾,他又稍稍抬头,将视线投射于众人的视线中心,就在他前方的虚空处,直面所有人或是义愤或是委屈的目光,愧疚而真诚的说,“我是你们大部分人的教父,真抱歉我不是个合格的教父。我没有能够阻止你们堕落,是我的错。”

那些魔神们似乎第一次见到李济廷说这样柔软的话,紧绷如受惊鬣狗般的肢体,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们以为他们的王,改变了心意。

然而只有成默所听到的李济廷的声音是如此的冷酷,完全的不近人情,就像是铁血的君王。可他又感觉到了李济廷抓着扶手的右手在微微震颤,好似空转的引擎的微微颤抖。还有羽翼翕动的声响,像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寒鸦。

李济廷再次开口,声音变得严酷,先前软弱的道歉如风而去,斩钉截铁的字句便如同冰块,从他的嘴巴里逐个迸发。

“现在,我所能给予你们的……只有这一次自己拯救自己的机会……”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诸神的黄昏(86)

“王!”

“王!”

……

(bgm-《the untold》 secession studios)

诧异的惊呼四起,却瞬间消弭于无形。长桌中线的一行烛光先是腾的一下剧烈燃烧了起来,四下浓稠的影子跟着膨胀,当黑影与黑影融在一起,便像是气球一样爆开,变成了盛大的光芒。烛火熄灭,灭绝大厅高远的天花板亮起了一片雪白的光,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手术室。

那些身前摆着自己本体的魔神们,像爆炸的气球般全部消失了。成默放眼望去,只有十九个通过了审核的魔神们有些不安的坐在座位上。这些人中,除了查理医生,他的人占了三分之一强,雅典娜、西园寺葵、阿米迪欧、阿亚拉、希施和零号他们都在,但从排序上来看,他无疑占据着绝对优势。

“大清洗啊。”他想,“李济廷在为我登上王座扫清障碍。”

李济廷拾级而下,在经过他身边时,淡淡的说:“跟我来,成默。”

成默默默的跟着李济廷,他无法窥探到李济廷此刻在想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李济廷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无力感。

能让第二神将无力会是什么?

“坚持是件既困难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岁月漫长。”李济廷轻声说,“可有些事情,你没有办法不坚持下去。可面对如此庞大的组织,你一个人再强悍,也无能为力。很多时候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因为感情的因素,因为毁灭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的原因,我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忍耐。黑死病变成如今这样是我的责任,罪恶这种东西就像是野草,只要欲望是这个世界上升的推动力,那么罪恶就不会消失。我唯一的做法就是把它握在手中,起码还能够控制它,不让它过度泛滥。”

成默能从李济廷的这句话中听出来一种深重的孤独。也许让这个强悍无匹的神将所无力的就是“人心”,“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活了两百多年的李济廷还是原来那个他,可跟随他的却早已不是原来那些有着共同理想的人。

那些人早就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还真是无奈啊!

他也叹息,“我明白,师傅。”

李济廷笑了一声,“不是说教,也不是开脱,就是一句感慨而已。”

这笑声像是自我解嘲,成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保持缄默。忽然间,长桌上的那一线烛台重新燃亮,他看到了一半的黑暗,一半的光明,就如同在宇宙俯瞰地球,这黑暗与光明在长桌上有如日夜般交替。脚下的阶梯变得极为漫长,像是他正跟随着李济廷从天上步入人间。

奇异的景象叫成默屏息凝神,他细心观察,在白天时,他可以看到那些消失的魔神投射于地上淡淡的影子。那些影子在不停的在地面运动,像是微风拂动的窗帘,手术刀与止血钳的微微影子也如盛夏阳光下叶片摇晃的倒影。他听到了沙沙声,仔细看地上有手术剪刀剪开皮肤的动作。再认真聆听,呼吸机悠长的呼吸声,如风。鲜血从不存在于桌子上的身体中流淌出来,滴在桌面上,滴在了地板上,有些凝固成了斑驳的血点,有些流淌成了血腥的河流。

当白日散尽,夜晚降临,他能看见坐在座位上的魔神们所佩戴着的古朴又诡谲的面具,他们在燃烧的火光中仿佛恶魔的果实,又像是一次躲藏在地狱深处的秘密集会。

各种隐秘的细节从光与暗中生长出恐怖的参天大树,长长的餐桌就变成了一个世界,又像是一株大树的主干,陷于虚空中的魔神们与坐于座位上的魔神们投射于地上的影子,组成了亦真亦幻的枝丫。大厅时而恍若白昼,时而被烛光映照成点点星光的夜晚。这般奇景既绚丽又阴森,无论是白天能够看到影子做手术时的画面,还是晚上那些枯坐在座位上宛如佛像的魔神的画面,都叫人心底发憷。

总之,成默的眼前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虚幻感,让他像是在体验一款宏大又诡秘的游戏。

成默忍不住看向了李济廷,他沿着台阶缓步向下,长桌上光与影的轮替,是在跟随着他的脚步变幻。但他每一步都身形凝重重若千钧,像是造物主背着十字架行走于弯弯曲曲光影参差的苦路。他背后的白色羽翼失去了华丽的光泽,拖在台阶上沙沙作响,似细雨摩挲着石阶。

这一刻,成默仿佛目睹了神从他的庙宇行向地狱。

李济廷仿佛感觉到了成默的视线,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呢喃:“人活的太久了,记忆会变成无数断裂的碎片。就像是一本无序的相册。”他微微的出了口气,“知道我为什么对佳太罗尼亚的那次撤退记忆如此深刻吗?不是因为那次死了很多人,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我都亲眼看见过很多更加残忍的画面。亡者的骸骨铺满了平原,硝烟之上飞着铺天盖地食腐的秃鹫。鳞次栉比的街巷血流成河,野兽一样的士兵砸破了门板与窗户,开枪向屋内扫射,凄惨的呼救响彻云霄。在郊外、在河流、在城市,呼啸的炮火掀起了死亡的浪潮,躲藏起来的人们像是老鼠一样瑟瑟发抖,在祈祷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战争中叫人悲伤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了,多到我对死亡这件事,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感知力。今天,这种感觉又回来了一点点……”

成默在斗转星移般变化的光影中无声聆听。

“我记得我们逃到达赫尼尔河,越过那条河,我们基本就能逃离弗朗哥叛军的追击。希斑涯的冬天不算很冷,但没有船只,想要渡过那条宽大而阴暗的河流,还是相当的困难。我站在河边,看着湍急的黑色河水从我眼前汹涌而过,发出隆隆的声响,像是条凶恶的巨龙。当时还剩下六百多人,但几乎人人都带伤带病。最近的桥梁有叛军重兵把守。要是冒险渡河,先不说我们用什么方式,只要叛军抓住机会伏击,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我和几个头领有乌洛波洛斯,倒是可以离开,但我们怎么可能抛弃自己人?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带来了一个村里的吉普赛女孩子,说她知道不远处有条索道,只要挂上钩子,就能轻易的滑到对岸。只要我们给点钱,她就能带我们去。这件事本没有太多好怀疑的地方,毕竟整个村庄完全被我们控制住了。可她实在太漂亮了,穿着一身浆洗过的洁白衣衫,蓝色的长裙镶着花边。她的胸脯很饱满,裹着白色的女奴紧身衣。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绿色的孔雀石,在太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睛。在战乱的小村庄,遇到这样一个好看的女孩,任谁都要怀疑,可我们也不能错过能够渡河的线索。我选择的是由我和路易斯还有德勒兹,也就是亚斯塔禄的爷爷和雅典娜的外公,我们三个人带了一支小队先跟着她去上游看看。”

说到这里,李济廷停了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成默下意识的去观察李济廷,竟能从他晨星般的瞳孔中,看到一条奔涌的幽暗河流。时光依然按照李济廷的脚步在长桌上流转,成默低头看,这阶梯似乎没有尽头。

“后来呢?”他忍不住问,其实也不是忍不住,他只是想要提醒李济廷,他们并没有在八十五年前的达赫尼尔河,在李济廷身边的也不是那个漂亮的吉普赛姑娘。

“那个时候路可不好走,我们从村镇出发去索道,至少得一整天。在路上我不停的套她的话,她终究是太年轻了,哪里是我这种老狐狸的对手,被我找到了破绽。在一番逼问下,她说索道确实是有,带我们去也是真的。但她害怕事后被叛军报复,再加上叛军给的赏金也不少,所以她还叫她弟弟去通知了叛军。她哭着求求我们不要杀了她,说她才十六岁……我也不能确定她到底多大,那个时候的女孩子总是很早熟。反正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在战争中死掉了,母亲被纺织机轧断了腿,现在全家都需要她养活,这件事是真的。至于是不是马上就要带她母亲去看病了,她拿不出钱来,实在是走投无路,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她跪下来求我们,哭得梨花带雨,还说只要不杀了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听上去似乎像是个爱情故事?”

“哪里那么多爱情故事?尤其是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李济廷笑了笑,“你现在还不明白,等你活得够久了就会明白,爱这种东西其实很有限,所以当你年轻的时候耗空了胸腔里的爱,余生的爱就变得越来越奢侈,尤其是对于我这种能够永生的人来说,没有爱,活着……就是一种煎熬……”

“看上去您可不像那种人。”

“哪种人?”

成默耸了耸肩膀,“耗空了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