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走远之后,沈毅才看了看张简,轻声问道:“师兄,这位是?”
沈毅并不认识赵公子。
虽然先前江都粮商事件发生的时候,这位赵公子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至始至终,赵公子都隐藏在幕后,沈毅别说见过他,甚至不知道赵公子参与进了粮商事件当中。
“建康城里的一个纨绔,算是勋贵将门出身。”
张简闷哼了一声:“我与他年纪相仿,自小便跟他不怎么对付,这厮这些年在建康,没有少作孽。”
沈毅有些讶异:“师兄可是相门,这建康城里,还有将门敢跟师兄呲牙?”
大陈武官地位,普遍不高。
因为当年太祖皇帝立国之时,吸取了武将做大自立的教训,陈国立国的最初几十年里,开始全方位削弱武将,从地位,权力各个方面弱化武将,几十年下来,武将的地位严重下降,最后到了远不如文官地步。
这也是六十年前,陈国为什么在北边惨败,不得不退守江南半壁江山的原因。
可即便是南渡之后,武将的地位依然不如文官,那些武将在兵部尚书,兵部侍郎面前都乖巧的如同鸡崽一般,更不要说面对宰相了!
按照道理来说,建康城里应该没有将门敢与张简作对才是。
张简伸手在菜单上指了指,点好了四五个小菜,要了一壶酒,然后把菜单递到小二手里,等小二离开之后,他才看向沈毅,淡淡的说道:“别的将门自然没有他这么狂妄,但是赵家不一样,当年……”
张简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当年世宗南渡,渡江而来,便是他赵家的先人在淮河成功阻击胡兵,连续作战几个月,击退了数次齐军。”
说到这里,张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至今,淮河水师还是他们赵家人在主事,这也是他敢如此狂妄的原因。”
淮河,是南陈与北齐的界河,几十年来双方隔河对望,互有争端,而陈国军队数次打过淮河,与北齐在江淮之间厮杀,但是北齐却从来没有打过淮河,来到淮河以南。
就是因为陈国有一支花费了无数国帑打造出来的,堪称强大的淮河水师!
淮河水师的地位,在陈国可想而知。
听完张简这几句话,沈毅若有所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赵家能把持水师六十年,那么现在大陈上下最不想北伐的,应该就是……”
“应该就是这些赵家人了。”
淮河水师的存在,让赵家在陈国朝廷里地位超然,甚至隐隐有第一将门的味道,而一旦南北朝对峙的局面结束,不管是南北双方那一边取得胜利,淮河都会成为内河,而淮河水师也就会失去现在的超然地位。
“可不是?”
张简闷声道:“这些年,赵家人与杨相一系的人走得很近,不就是因为这两拨人都不想打仗?”
张公子冷声道:“这两年,建议迁都建康的人里,声音最大的就是赵家人,当年横江拒齐的赵大将军是咱们大陈功臣,这点我是认的,但是现在的赵家人……”
说到这里,张简闷哼一声。
“罢了,不提这些窝囊事,咱们吃咱们的。”
说完这句话,张简看向雅间门口,刚好小二推开雅间房门,端上了第一盘菜。
正当小二上菜的时候,沈毅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二,赵公子在哪个雅间?”
小二刚上完沈毅桌子上的菜,闻言立刻回头,对着这个声音低声下气的说道:“回公子,赵公子在月字间,小人领您过去。”
说完,这个小二低着头,领着这个说话的年轻人,去找赵公子去了。
沈毅坐在原地,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简察觉到了沈毅的不对劲,他看了看沈毅,问道:“师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平静,他抬头看向张简,微微摇头:“没事师兄,听到了一个仇人的声音。”
沈毅的仇人不少。
当初在江都动手殴杀陈清,打伤他的那四个人,都算是他的仇人,甚至现在已经离任的江都前任冯禄,也可以算是他的仇人。
但是跟他有仇最大的,就只有一个人。
范东成……
沈毅听得很清楚,刚才绝对是范东成的声音。
今天有张简在,沈毅当然不会惧怕一个范东成,范东成也不会敢在邀月楼这种明显是二代们常驻的酒楼闹事,沈毅之所以没有暴露自己,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躲在暗处,做事情就方便很多了。
“哦?”
张简有些诧异,笑着说道:“师弟这么好的脾气,还会有仇人?”
“有。”
沈毅也跟着笑了笑:“我这个仇人,好像去找那位赵公子喝酒去了。”
听了沈毅的话,张简微微一愣,然后端起酒杯,与沈毅碰了碰,然后微微一笑。
“那还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