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回温寒烟身边。
“寒烟仙子,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司召南身形偏清瘦,然而此刻俯身下来,掩住大半火光,佛像之上光影明明灭灭。
他蹲下来,俯视着她,眼睛宛若深不见底的幽潭。
“你给主上添了不少麻烦。”声线里笑意淡下去,“若非有你插手——”
一个声音陡然从门外传来。
“召南,不得无礼。”
外面似是又要落雨,一声惊雷划破苍穹,电光映出一道缓步靠近的身影。
温寒烟眼神凝固住,缓缓抬起头。
惊雷阵阵,电光闪跃。
浓云倾轧而来,狂风拂动树影,裴烬单手松散提着刀,慢悠悠向前走。
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落下,空气瞬间弥漫开潮湿的水汽,昏黄的灵灯在风中摇曳,断断续续的火光倾洒下来,映亮了草木间弹跳的雨珠。
梧桐木上,枝木遮天蔽月交错在一起,宛若漆黑的盘龙缠绕而上,张口吞噬夜色中最后的光亮。
树荫遮住裴烬半张面容,雨水簌簌顺着枝叶落下,透明的水滴折射着苍穹间攀爬的电光。
他骨感的右手垂落在身侧,左侧宽袖下,掌心松松提着一把断碎的弯刀,刀光闪动,明灭不定。
“这么巧,也来散步?”裴烬挽了个刀花,撩起眼皮,“跟了我那么久,还不打算现身一见么。”
他话声刚落,一道身影缓步自雨幕之中显露出来。
白衣如云撕开雨幕,衣袂悬于莲云蒲团之上,飘扬入雨幕,却半点未沾湿意。
他掌心持着一把折扇,头上戴一顶斗笠,遮住了面容。
“我猜的不错,你果然来了。”
来人单手按住斗笠边缘,摘下来露出面容,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正是先前来而又去的云风。
“而且就连时辰,都分毫不差。”
云风展开折扇,发丝随风轻扬,“长嬴,南州鹭洲天南海北,我千里而来,你白日为何执意不愿出面同我一见?”
裴烬从阴影中缓缓抬起头,今夜月色被浓云遮蔽,唯有不时划破天幕的闪电。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暴露在电光之下,他肤色原本便偏冷白,眉目少年时骄矜恣意,眼下却在深沉雨幕之中更显得冰冷乖戾。
他盯着云风看了片刻,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也似乎并不意外他此刻出现在此。
须臾,裴烬冷不丁笑了声。
“本座倒是有些好奇,究竟到什么时候,你才愿意以原本面目示人?”
云风一听,神情微顿了片刻,缓缓歪头,脸色浮现出几分包容的茫然。
“你在说什么?”他笑着问,“我应当有何原本的面目呢,长嬴?”
裴烬嗤笑一声,昆吾刀光暴涨。
周遭雨声淅淅沥沥,绵延不绝,在沉冷的雨声之中,他周身杀气凛然,只淡淡撂下两个字。
“让开。”
云风只是笑:“若是我不让呢?”
回应他的是一道呼啸而来的魔气,铺天盖地的浓雾融于夜色,不知何时早已将云风包拢在内。
雨声中,传来裴烬冰冷的声音。
“那本座今日便送你下黄泉。”
浓烈的刀光轰然荡开,将整片黑沉如墨的夜色映得血色绵延。
轰然一声,重檐尖顶在剧烈的震荡之下歪倒,惊天动地地坠落下来,惊起尘烟弥散,又被雨水深深压回地面之中。
这动静太大,不仅是整个即云寺,甚至覆盖整个云桑,鹭洲之内皆有所察觉。
司予栀和叶含煜自结界之中抬起头。
但这层结界套了太多层,他们被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光幕保护得太好,除了能够听见此起彼伏的轰鸣声,感受到地面一下一下的震颤之外,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寒烟还没回来……”司予栀咬着指甲,“外面动静这么大,又那么黑,她要是一个不小心掉到坑里去——”
“前辈会没事的。”叶含煜看她一眼,义正辞严道,“你怎么知道,这动静不是前辈制造出来的?”
与此同时,无数即云寺弟子仓皇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能望见天幕上璀璨闪跃的虹光。
“住、住持——”
有人惊慌失措道,“那里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金色佛光笼罩,被施了噤咒。
飘摇风雨之中,桌面上排排火烛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