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生长在精神病院住在一幢二级警戒楼的二层小小的房间里时,我就知道世界很大很大,三层是我唯一被允许踏入的楼层,还是原本住在我隔壁的京天呈搬到楼上后,要求偶尔能和我说说话,他不想把心情说给医生,他们只会把他的话记录下来当做病情分析材料。
我们之间谈不上亲密,也许我没有到达他的要求,因为我常常搞不清楚他的意思,他挑中我大概别无选择,想在医院找个正常的,能听得懂他说话的人也并不轻松。
他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启蒙老师,从零散的言语中,我知道了世界并不是在入院之前八岁的我能看到的模样——家,小学,街角瓷砖铺设的公园小径。真正的世界广阔无垠,跨越一个国家就到了另一个国家,跨越州际界限,波澜壮阔的海洋就会出现。
我也不能逃跑,离开了卢布廖夫,我就又没有家了,还有家人们,他们不能因为我自私的想法而受到伤害。
“下雪了······我想去房子后面的花园里看看。”
冬天的花是不是都开了?得去道别,也许我现在不去,就看不到了。
宛如进行一场漫长的 x 光检测,我的头发,骨头,血液,器官,细胞,包括眼睫毛翘起的弧度都被他的目光细细打量。
他不在乎浪费时间,我被绑缚在解剖台,刀就拿在他手中,银闪闪的锋芒晃进我的眼睛,刺破恐慌。
终于,他停了下来。
“难过···你在难过吗?”
他专注的直视我的眼睛,深蓝的虹膜边缘一圈灰黑色的阴霾,如同近岸飘荡的浮游生物让白花花的波浪里卷起珊瑚脆片,聚集扩散,光线随着深度浸入水下,越来越微弱的,停留在虹膜上的黑蓝色。
似乎他的眼里只装下我一个人,其他的,包括我身下的雪花都没能进入那片沉寂的深海。
应该否认,我却做不到,因为他不是疑问,平缓的语调陈述他的感受。说谎会带来心虚,虽然我说过许许多多的谎言,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生活的卢布廖夫,是躺在重症监护室浑身插满透明管的自己用谎言和想象力构建的世界,原本的我摔下楼没有死,只是再也醒不过来。
但我的目光被他困住,他灌入真实的气息,让企图以虚假来迷惑的言语卡住我的喉咙,否认的话说不出口。
“是,难过,我现在很难过。”
突然,我迎来了久违的放松,怒气,恐惧,无力排着队离开拥挤的身体。
我不用同自己的本性挣扎,乐观积极,迎难而上,不畏艰险,这些形容和我沾不上边儿,我想成为这样的人,不害怕被决定的未来,坚强的站在家人前面,我努力去改变,但还不是,起码现在还不是。
灰雾弥漫的森林,他的气息,宛如闪电穿梭,轰隆隆巨响的云层,膨胀快要爆炸,接着大雨倾盆,透明的雨水沉重的将雾气压进土壤,我被蒙蔽的双眼终于看见,自己身上挂满的石头,勒出印痕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