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沉蓓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在一线扫黑,沉竹实也天天做噩梦,就怕沉蓓被报复、被灭口。
“那位同志姓叶,叫叶澜芝,他原本是孤儿,六岁的时候被领养了。”
“他的养父母一个是水利局的科长,一个是公立高中的教学主任,两人叁十好几也没个孩子,就去领养了他,领养叶澜芝后没几年夫妻俩又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叶澜芝失踪后,他的养父母刚开始也积极寻找,后来又没声响了,还是他单位里关系好的同事替他登了好几年的寻人启事。”
沉蓓停顿了一下,“宁州那边说,叶澜芝还找到了自己之前被拐走的亲弟弟,只是亲子鉴定刚做出来,他就失踪了。街道办知道了这件事,也替他去吉安找过那孩子,但村里人说那孩子早跑了。”
“跑了?”沉竹实惊讶。
沉蓓道:“对,就在叶澜芝失踪后不久,他弟弟偷了养父母的钱,又在家里放了把火后就跑了,现在也不知道下落。”
“吉安?哪个吉安?”
黎锦秀突然觉得这个地名很熟悉
“颙南省的吉安市。”
黎锦秀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妈,叶澜芝的亲弟弟叫什么名字?”
“宁州那边说,那户人家姓金,村里人都叫那孩子金叁。”
金叁。
黎锦秀突然想起季云驰死皮赖脸跟他回家的那个晚上,金子烛突然出来,告诉他——
“我帮你杀了他们,黎锦秀。”
晚上回到浅水湾,进了自己的房间后,黎锦秀第一时间将金子烛叫了出来。
“金子烛,叶澜芝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金子烛抱着胳膊盘腿坐在半空中,道:“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认识。”
黎锦秀道:“别装了,你知道他是你的亲哥哥。”叶澜芝都找过金子烛做亲子鉴定,他们生前一定见过。
“哪又怎么样?”
金子烛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没养过我,算哪门子的哥哥,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锦秀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季听潮和季云驰为什么会突然出事?那天晚上,高鸣父子、冯飞舟为什么都出现在了医院?”
“我、不、知、道。”
金子烛忍受着抗逆仆契的痛苦,向来刻薄的面容又染上了嘲讽,“黎锦秀,你觉得是我在背后做了手脚,你有证据吗?还是你要冤枉我?”
黎锦秀的确没有证据。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对金子烛说道:“你知道张露的事,应该清楚叶澜芝和张露一样并没有报复的念头。”
如果叶澜芝死前最大的执念想要报复杀害自己的人,他早就缠上高鸣他们。
“叶澜芝死得冤枉,他不该成为厉鬼,成为别人的工具……”
“你到底在道貌岸然地说些什么!”
金子烛脸色扭曲了一阵,“叶澜芝成不成厉鬼,关我什么事?早在他对我失约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杀了他。”
黎锦秀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叶澜芝死前最大的执念是拿回证据和接你回家,他不能杀人,因为杀了人,他不能再接回你了。”
“他做到了吗?啊?”金子烛朝天冷笑了一声,“迂腐!可笑!无聊!就是因为他守着那些条条框框,才让我在金家又受了那么多苦!”
黎锦秀压抑着怒气:“你明知道他为什么做不到!”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子烛指着自己,“我才是受害者,黎锦秀,我才是受害者!”
“同为亲生兄弟,凭什么我要受那么多苦,而叶澜芝却可以舒舒服服地被人领养?”
“这就是命吗?不是,是这世道对我不公!对我不仁!对我不义!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黎锦秀,你同情叶澜芝,怎么不同情同情我!?”
“你受过苦吗?你知道被扔在在地窖里关上叁天生不如死的感觉吗?你知道被人像条狗一样拴在家里、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滋味吗?你的命那么好,你怎么不同情我?你怎么不把你的命换给我?”
黎锦秀疲倦地垂下眼眸,金子烛根本就无法沟通。
金子烛见他不回答,更是兴致盎然,说道:“你不是最爱讲道理吗?那你解释一下‘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们这些命差的人,为什么要承受这种不均?”
黎锦秀道:“金子烛,我不懂你们所说的命格、命理的那一套,但我知道,别人的幸运不是造成你不幸的原因,别人的幸运也不是剥夺你的幸运而来,这不是社会创造的总的财富和资产,不是别人多一点,你就会少一点。”
“有什么区别!”
金子烛厉声反驳,“你的命好也一样体现在金钱上,你一个人就占据了那么多资产,你有没有想过……”他嘲讽地笑了一下,“那些命差的还吃不起饭呢?”
“黎锦秀,你为什么不把你的钱都捐出去啊?你不同情那些人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你以为我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吗?”
黎锦秀冷冷地抬起眼,“金子烛,你根本就没有道德可言,也不懂道德哲学和社会机制,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叁言两语就可以动摇自我的认知?”
“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评价我?”
黎锦秀没有解释的必要。
金子烛的目的不是沟通,只是绑架黎锦秀,引起黎锦秀的愧疚。他根本不懂社会的分配机制,更不明白赠送背后的隐患——如果靠免费赠送就能让所有的穷人变富裕,扶贫和社会救济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再说,金子烛痛恨的也不是不公平,而是他觉得世道对自己不公平,如果金子烛富有,他只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财富,而不是分出去,就像他只顾着嫉恨比他幸运的人,却从来不会同情比他更悲惨的人一样,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加害者。
“不管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我都会将你送还给伊青。”
黎锦秀认识到金子烛的无可救药,决定眼不见为净。
闻言,金子烛大惊失色,扑上来抓住了黎锦秀的胳膊:“黎锦秀!”
“我是你的鬼仆,你不能把我送回去!”
黎锦秀漠然地看着他,金子烛这种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眼见眼前无路又想回头了。
“是……我是做了一点事……”金子烛不得不低头,恨得牙痒痒,“但我没有害他们,我只是在网上发布了一点消息,让人帮我找叶澜芝的尸体,还告诉了他们,叶澜芝是被人害死的。”
“那些网民做了什么,跟我无关,黎锦秀!”金子烛狡辩。
黎锦秀打开手机备忘录,然后递给他:“你知道的所有网址。”
金子烛不信任地问:“我给你了,你就不会将我送回去?”
“那要看你给我的网址是真的还是假的。”黎锦秀注视着他,“金子烛,我是叁合的人,我清楚你们的手段。”
金子烛毫不犹疑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网址都写了下来,黎锦秀一看,花样还真不少,私密邀请制网站、私人存档资源库、需要虚拟代理的网站、每次登录都需要按滚动密码进行解码的论坛、还有各类镜像。
“我的账号也都给你了。”
金子烛不藏私,反正他都死了,祸害到其他人又怎么样。
黎锦秀保存了记录,道:“我会找人验证。”
让金子烛老实找地方呆着,黎锦秀给琼白打去了电话:“琼白,你有空吗?明天我们见一面吧。”
“好啊!黎锦秀,正好我请你喝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