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很安静,明明早已经开春,暖气却开着。
原微调整好情绪走进去,没看到保姆阿姨,只看到季听潮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
原微对他说:“听潮,小驰不愿意回来。”
“不愿意回来就算了。”
季听潮没有意外,原微向来只会溺爱季云驰,哪里管得了他。
原微还是有些着急:“可是,这么打扰黎总会不会不太好?云驰还小,黎总不像会照顾孩子的人……”
“那你怎么没留下?”季听潮忽然冷冷地看了原微一眼,原微噤若寒蝉。
他忘了,因为之前黎锦秀帮忙报警和作见证的事情,季听潮很不喜欢黎锦秀,觉得黎锦秀是在故意下他的面子。
原微揣摩着季听潮的心思,说道:“你现在还病着,我不放心你在家。”他并没有说假话,就算黎锦秀不请他走,他也不会在黎家留太久,他担心季听潮。
季听潮神色稍霁:“过来。”
原微过去坐下,第一时间去瞧季听潮的手。
季听潮双手的皮肤颜色很不均匀,尤其是十指的位置,白的白、青的青,看起来很很不正常。医生说,这是雷诺现象,是一种血管痉挛,会导致身体的某些部位——譬如手指或者脚趾——因为低温、压力或者精神因素感到麻木或者刺痛,病人的脾气也可能会变得更暴躁。
具体的病因还在检查,也没法开什么药,只能自己先做好预防。
但季听潮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简单的雷诺现象,因为他的病发作的时候产生的痛感远超过普通雷诺现象应该有的痛感。
十指钻心地疼,疼得季听潮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一般的止痛药不怎么起效果,效果好的止痛药原微又怕副作用所以怎么都不愿意他多吃,两个人找来找去终于在一个老中医那里问了偏方。
新鲜的莲子心嚼服,可治指连心之痛。
可这时候才五月,哪里来的新鲜莲子,季听潮不得不动用了自己所有能用的关系,去找新鲜莲子。
“冷吗?”
原微握了握季听潮的手指,季听潮沉默不言,手指却凉得原微惊心,“我给你剥莲子心。”
“好。”季听潮说道。
原微从冰箱里取出几个冯飞舟送来的莲蓬,剥了一小碟莲心,顾不得自己手指生疼,他将莲子心一颗一颗地喂给了季听潮。
难耐的疼痛终于减缓,季听潮看着他关切的眉眼,放轻了声音说道:“不用担心小驰,他是我儿子,黎锦秀会照顾好他。”季听潮料定黎锦秀不敢对他儿子做什么。
“辛苦你了。”他又说。
原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看你们父子吵架我心里难受,小驰小时候多听话啊。”
“他只是到了叛逆期,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季听潮道。
听他这么说,原微带着几分惊喜地望向他:“你不生小驰的气了?”
季听潮将他揽入怀中,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能生他什么气,就像你说的,他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嗯。”原微微微笑了起来。
“说起来,还是怨你。那几年多要两个孩子,就没这个问题了。”季听潮又说道。
那样的话,季云驰就算真的废了,他还有其他儿子。
原微却不高兴了:“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小驰听到多伤心。”
“而且……”
他在家里就是不受重视的那个,受尽了委屈。
季听潮知道他的心思,低头碰他的鼻子,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小驰过得和你一样,但我能是你父母那种人么?我肯定一碗水端平。”
原微抗拒地别过了头。
季听潮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下,道:“好了,不说了,反正现在也只有小驰一个,去做饭吧。”
“好。”
原微起身去做饭,而季听潮拨出了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张道长,你们什么时候能到?”季听潮问道。
他没有告诉原微,他不仅怀疑自己不是雷诺现象,还怀疑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比如家里和办公室的暖气总是无缘无故地坏掉,水龙头里应该流出的热水经常突然变成冰水,还有他半夜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睡在冰冷的室内,怎么都醒不过来。
每一次这种奇怪的事情发生后,季听潮就会犯病,疼得他痛不欲生,恨不得将手指全部砍掉。
而这一切的开始都要追溯到那天晚上。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鬼魂,叶澜芝突然出现了。
身为公职人员,季听潮不该找玄灵圈的人,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像他以前那样,将这件事遮掩好就对了。
“……叶澜芝。”
季听潮想起那张脸,紧紧地握住拳头。
随即,一阵几乎让他窒息的痛感从指尖如触电般扩散,锐利的疼痛如刀似剑插入他的心脏,他捂住的胸口,压抑地吐出痛呼。
“……呃啊——”
原微虽然在厨房做饭,却也时刻留意着季听潮,他着急地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问道:“听潮,还好吗?”
季听潮脸色扭曲,猛地推开了他,牙根紧咬:“……你看我像好的样子吗?”
“对、对不起,我给你拿药……”
“拿什么药,剥莲子!”季听潮怒道。
原微含着泪,慌忙地给季听潮剥莲子,心里十分委屈。
起初他经常被季听潮嘲讽和辱骂,但后来两人和好后,季听潮就再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了。
季听潮看他可怜的样子,忍着疼又说道:“对不起,我太疼了。”
原微点点头,泪珠从眼眸里掉落下来:“我知道,我没怪你,来吃吧。”他将新剥出来的莲子心递到了季听潮嘴巴前方,让他吃下。
季听潮咀嚼苦涩的莲子心,突然想起了原微和叶澜芝相视而笑的样子。
他那样轻松、自在,远比在季听潮身边更快乐。
那一幕刺痛了季听潮的眼,所以他暗示了冯飞舟和其他人,想办法让叶澜芝消失在他们面前,随后叶澜芝消失了,以一种彻底的方式。那之后原微痛不欲生,季听潮看他那样难得有了后悔,他也没想到他们下手会那么狠。
他的本意只是让叶澜芝被开除,或者调到其他城市去罢了。
冯飞舟却说:“其实也不怪他们,是叶澜芝倒霉,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于是,叶澜芝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窗外,目睹了一切的霍霖漓问金子烛,“你是为了什么?”
金子烛嗤笑:“玩呗。”
霍霖漓背着手,嫩生的脸上神情老练,说道:“金子烛,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又是亲自吓人,又是对外放出季听潮是猪仔的消息,这么恨季听潮,总有个原因吧?”
“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人,叶澜芝?”
金子烛脸色变了。
“十指连心,叶澜芝是你的亲人?”
金子烛阴狠地看着霍霖漓:“我劝你不要管我的事。”
霍霖漓丝毫不惧:“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又何必对我这么抵触?你猜,如果我将这些告诉黎锦秀,他会怎么样?”
“黎锦秀善良,他不会杀你,但他肯定会把你交给伊青,送回壁外城。”
金子烛眼看着大仇将报,怎么可能愿意走。
“黎锦秀区区一个凡人,怎么会发现这些事。”金子烛冷哼了一声,“除了吓了季听潮一下,我可什么都没做。”
季云驰无证驾驶出车祸是因为雨天轮胎在白线上打滑,而金子烛给其他养殖户递猪仔的消息用的是过路人的手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说起来,要不是担心黎锦秀发现,金子烛早就先杀了季云驰了!
让季听潮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十指连心痛。
不过现在也不赖,慢刀子割肉更疼。
“季听潮联系了姓张的道士,应该是灵霄正道的张氏一族,不知道接下这单的养殖户能不能斗过他们。”霍霖漓又说。
金子烛眯着眼睛笑了笑,说不出的邪性:“姓张的,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