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男人们,他们自己党争倾轧,还知道给彼此留一个后路,对女子的时候,却放任一群禁军对请命的为官女子和女进士、女学子百般羞辱,用热炭逼身,让她们毁容毁相,再无出仕的机会。
明宗万俟悠、仁宗万俟润、穆宗万俟姻三代女帝筚路蓝缕六十余载,终于让女子能够走到明光之下,却被这样的下作手段给毁了两代英才。
代宗一开始还假惺惺,说什么为官不分男女,皆有功于朝野,女
子们还是可以为官的,却一次次默许御史大夫们污蔑为官的女子。
渐渐的,朝堂上仅剩的女官也没了踪影,又有各种手段打压女子学堂,制约女子参考科举。
比如臭名昭著的“记名法”,如果一科召二百名进士,其中女子占其中的六十名,那这二百名之外,就还有六十名男进士作“记名进士”,不能做翰林,却也可以选官出仕。
幸好,代宗继位之时已经年近五十,他用尽手段争来的皇位也不过坐了十几年,先帝启哲宗体弱无子,为了对抗朝中日益坐大的勋贵,扶植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当今陛下登基,不得已再次启用女官。
当今陛下继位至今十载,因朝中积弊,又想效仿明宗重新丈量天下土地,重启之前不得不中止的税改,也如当年明宗一般对为官的女子青眼相待。
短短几十年,于她们柳家,就已经到了第三代。
她祖母郁郁而终,她姨母十六岁立誓不婚撑起柳家,煎熬数十年,到她此时,柳家女子才再次有了能“借势而为”、“仗势欺人”的时候。
孟月池选的这句话或许是巧合,却真的对了她的心思。
“此次来尧州探望亲姐,所见各位大人都是极聪明之人,行为举止之间令本官我很是钦佩。想来,各位大人绝不会逆势而为。”
柳朝妤语气很是恳切,仿佛有感而发:
“尧州一地为官的女子似乎不多,无妨,庐陵距离尧州也不远,从前勇毅学宫的祭酒薛重岁薛老大人在庐陵建起书院,各位茶商、盐商送来之物,我将悉数送往庐陵,我这小甥女,我也会把她送去庐陵读书,她是个聪明伶俐的,要是运气好些,说不定过几年,孟家还会再出一个进士。”
说完,她笑了。
孟月池仿佛有些害羞似的微微低着头。
她能感受到许多目光,这些目光中毫无善意。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害怕。
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笃定,那些不善的目光其实很弱小。
柳大人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也比其余所有人都要厉害,因为,大势在她。
这就是“势”的力量。
孟月池又学会了一点点道理,她很高兴。
哪怕父亲愤怒地看着她,她还是很高兴。
一直到酒宴结束,柳朝妤都一直将孟月池留在身边,甚至将尧州的各位官员的身份来历一点点教给她,仿佛真要将她教成下一个女进士。
席散之后,她让自己的亲信将小姑娘送回疏桐居。
“这个给你。”
悄悄打着小哈欠的孟月池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手里的“礼物”——一把半尺长的匕首。
“‘女子未必娇容颜,女子必有利兵刃’,出处是《妇行鞭影册》第五卷,这书挺好,偏偏我姐不喜欢。”
孟月池双手捧着匕首,连忙行礼:
“谢谢大人赏赐。”
“今夜之事,我记住了。”柳朝姝摸了摸她
的头,“你这个小脑袋,我真喜欢。”
穿着一身湖蓝衣袍的女子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早些回去吧,我还得跟我姐吵架呢,将你牵扯进来,我姐今晚上至少骂我两个时辰。”
说话的时候,她对着小姑娘眨了眨眼。
小姑娘笑了。
又过了几日,让孟家上下都难受的柳朝妤终于走了,孟月池突然多了个新差事——老夫人让她去宁寿堂的佛堂里捡佛豆。
孟月池第一次去的时候正好是嫡母柳朝姝出门为孟家世交女儿送嫁的时候。
嫡母一去两日,孟月池就跪了两日,膝盖以下都是青的,根本站不起来。
刘嬷嬷哭着背着她回疏桐居,路上,孟月池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走过来,眼中都是心疼。
“池儿,你若是安稳些……”
安稳些?
孟月池无声地将小脑袋转了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她说:
“月池谢父亲教诲。”
柳朝姝前脚到家,后脚就知道了此事,她勃然大怒:
“你们有什么脾气找准了人再发,磋磨一个孩子能显出你孟家的体面和本事吗?”
孟叔恒见她的模样,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