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交易,若是你不愿意,大可回去,但你想问的问题,可以问我。”
卫瑰深吸一口气,才认真问道:“当年,使君大人,说我不配,您当初说天生万物养育人间,那么,人真的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高低贵贱么?”
萧君泽答道:“我说你不配,是你不配来质疑我的对错,因为我从不亏欠于你们,甚至于你们有恩,愿救是情份,不愿是本份,更轮不到你们制造混乱将我带走,这种事情,于情于法,都是错误。”
“至于高低贵贱,不错,人生而不平等,”萧君泽笃定道,“但风水轮转,世间万物,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无论是身份、财富、地位,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你需要的,是如何利用变化去改变自己,而非固执地认定这些都要命运赐予。”
卫瑰追问道:“那我等平民想要搏一个未来,便要拼尽性命或不可得,但如您这样的人物,却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改变凡人命运,这难道就不是一种不公么?那你用来改变的,又改变了什么?”
“当然是,”萧君泽凝视着他,“远古之时,茹毛饮血,共食共婚,便是一种平等,如今皇权深严,能决人性命于指掌之间,我能做的,是尽可能地让庶民有说不的权利,但我也不能保证我的改变就是对的,这需要试错,需要用人命堆叠出新的秩序,你明白么?”
卫瑰怔道:“连您也不能确定这是对的么?”
萧君泽摇头:“我觉得自己是对的,我也如此做了,但我不能左右世人的评价,也无需左右,好了,我的回答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卫瑰沉默数息:“那我回去了,有会有替代我么?”
“自然。”萧君泽点头,起身离开。
卫瑰终于抬头:“那,使君您,还愿意再给属下一个机会么?”
萧君泽点头:“可以,但你要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任务,你随时都会有危险。”
卫瑰道:“多谢使君关心,危险的事情,或许才是我想要的。”
萧君泽也不纠结,从身边拿出一张画卷:“这是岭南、湘州、东吴等地的地图。”
这次的任务很容易理解,如今在岭南、广州、交州等地,都有了大规模的种植园,如果只是种植园便罢了,关键是大量因为种植园而富有的新兴贵族们,并没有太大的底蕴。
尤其是两广之地,他们是真的把奴隶当成牲口用,不但没有人身自由,甚至婚嫁、子嗣都要被拿来随意买卖,且私刑成风,常以酷虐之刑威慑。
萧君泽要的就是卫瑰去试验一些他设想的东西。
“有两条路,一条是发动那些奴仆,烧掉契约,以眼还眼,”萧君泽说到这,顿了顿,“另外一条,就是给他们分配土地,建立一个世外桃源,怎么做,你都可以自己选择,我会给你提供一些支持。”
卫瑰听完,提问道:“那么您呢,你会做什么?”
萧君泽笑了笑:“我会给你一点新手时间,让你不那么快被灭掉。”
送走了卫瑰,萧君泽又回到宫中,青蚨听完了全程,但他早在八百年前就看不懂陛下的操作了,所以适应良好。
萧君泽去看了自家三狗,魏知善把十二分的心力都放在关怀这个小宝贝身上了,越关心就越有感情,于是万分反对叫萧君泽叫他三狗,甚至于在门口就要求陛下改口,否则不能看孩子。
萧君泽无奈,只能同意,于是三狗便改名叫了三娃,这才能顺利进去,虽然他没感觉出两个名字差别在哪里。
三娃正在床上吐着泡泡,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不哭不闹,长得漂亮极了,萧君泽没忍住,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口咬在他脸上。
三娃不但没觉得害怕,反而笑了起来,拿根本没长牙的小嘴一口含在了萧君泽脸上。
于是两个幼稚鬼就你咬我我咬你,弄得一脸口水,魏知善看不下去了,急忙拿了热毛巾给小宝贝擦干净脸蛋,然后才凶狠问道:“陛下这么闲,是奶水足了,想给三宝喂奶么?”
萧君泽无奈地耸耸肩:“他是早产啊,我哪来的奶,行了行了,我当爹的看看怎么了,你别跟个老母鸡似的,孩子要是不能玩,那多无趣啊,你看大狗二狗,如今一点都没有三岁时好玩了。”
说到这事,魏知善忍不住问道:“你把他们放在外边一年了,便一点都不想他们么,也是时候,把他们带回来了吧?”
萧君泽挑眉道:“不急,我这不是没时间襄阳么,等下次去襄阳,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魏知善很想说把贺妃一起带回来她不会吃醋的,但一想到陛下的体质,又把话吞回肚子里,感慨了一会,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萧君泽玩了一会不怕生人的小孩儿,便又回到了书房。
南朝的消息还是那些,差不多就是各地士族对朝廷阳奉阴违,开始大规模在南边开垦山地,种植桑林,还有各种甘蔗等作物。还有就是他让人在交州种的棕油果已经开始发芽了,至于会长成什么样,还不知道。
萧君泽也不心急,这些事情,都要慢慢来。
而襄阳的事情也没多大变化,差不多就是又新建了多少工坊,增加了多少产量。
这其中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斛律明月真的联合高句丽一起,在碣石建立一个海港,在排除万难后,开始以海船试航——高句丽常有海船会被海风吹到苏杭地区,所以,他们对这线路还比较熟悉,更重要的是,有襄阳提供了大量的、廉价的风帆,这样的大船只要沿着幽州、青州的海岸不远处,航行二十余日,便能抵达江口。
唯一的问题是,海船不但需要足够的船,还需要足够熟练的水手,若是没有,那出海就是送的,以高句丽和东吴的海船积累,也不过是勉强派出十余能出海的船。
但是,世间最大的阻碍从不是困难,而是没有利益,可一旦其中有钱赚了,那有的是人愿意排除万难,从中渔利。
斛律明月和草原诸部的计划是先让海船在渤海这个风浪不是那么大的地方练习,草原上出产的羊毛,可以通过海船送往高丽和青州(山东),再从青州送往南齐或者襄阳,至少青州的世家要价便宜一点,胃口不往幽州冀州的胃口那么大。
萧君泽表扬了他们的想法,感慨着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大航海时代开启。
剩下的,便北魏的消息了。
在元勰彻底放手后,高肇越发肆无忌惮,和元勰齐名的任城王元澄也没法过日子了,为自保,每日喝酒昏醉,所行所为诡诈越礼,连高肇都觉得他神经错乱了。
宗王们看元勰和元澄都这样了,也纷纷摆烂,要么投奔高肇麾下,要么沉迷酒色,有的甚至对新来治下的郡县小官都公然要求索取贿赂,整个北魏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而尔朱荣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许多在襄阳用起来不方便的手段,在洛阳可是太好用了,最有效果的就是,洛阳朝廷的高家、元家,他们是真的要收钱办事啊!
于是,只用了三个月,尔朱荣便已经和高肇、李光等朝廷大员称兄道弟,官位也一升再升,以前在襄阳不信佛的他,也飞快入乡随俗,手上盘起了佛珠,只不过嘛,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亲朋故旧们,纷纷在洛阳朝廷里得到新的职位,并且肆意妄为——以至于百姓辱骂的贪官人选中,他家也飞快入列。
更让萧君泽惊讶的是,元恪对这样的情况不能说是熟视无睹,也可以说是不管不顾了。
他亲自在式乾殿讲解《维摩诘经》,众臣和高僧们一起来听,洛阳有三千多的西域和尚没有住处,元恪让人河南尹在洛嵩山建立了极岩壑土木之美的寺庙,在元恪的身体力行之下,北朝有数的寺院,就有一万三千多座。
萧君泽看到这,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