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牒可不是一日两日能申领。
曲微一咬牙,横眼对上那黑脸士兵,“我是昌云王府世子妃,现要进城面见世子,快于我让路!”
周围听见她说话的人纷纷侧目,面上讥笑,窃窃私语,不外乎嘲讽她痴人说梦,得了癔症。
那黑脸士兵觑她几回,眼中荒谬,“我们世子尚未娶妻。”
曲微有口难言,恨不能硬闯,就怕还未见到人便被乱箭射死。
还未待她再多说话便有人上来驱赶,“不进城莫在城门逗留。”
曲微一扯缰绳,悻悻离开。
正道走不通,只能找歪门邪道。
“押金二十两,五两一个来回。”
柜台里的老板头也不抬,一手捻着账本,一手拨算盘。
“这么贵?!”
一块只能使用一次的路牒竟然要五两银子,还需押付二十两定金。
“这可是掉头的买卖,嫌贵便作罢,我也不乐得做这生意。”
曲微浑身上下凑不出这些银子,放低了姿态央求,“可否容我先赊账?或者有无其他进城的法子?”
那老板轻蔑地哼笑,“本店概不赊账。”
又突然“啧”地一声抬头,对着曲微左顾右看,满意地点一点,“别的法子倒是有一个。”
曲微端坐在轿中,垂眼看自己这身上的红衣,心中感慨,这是何等孽缘,她竟又穿着一身喜服去见叶苍。
这黑市老板也忒脏了些,连人牙子的活儿都接,今日若不是她,也会有另一女子被卖去给人冲喜。
既是去给人做妾,自然没有八抬大轿的排场,一前一后两轿夫抬着她晃晃悠悠进城。
那“夫君”约莫是个人物,经他的担保和打点,路牒之事不用曲微上心。
路上轿夫歇了两回,曲微听见他二人说,要赶在天黑前送到。
又行了一个时辰,落轿时曲微被动静震醒,抻了抻四肢,小睡过后浑身舒爽许多。
轿夫上前拨了车帘,瞟着眼睛上下打量,似笑非笑道,“下来吧。”
曲微做着一副畏畏缩缩的怕人样子下轿,站在地上拘束地朝四处张望。
此处在一道半丈宽的窄巷,来往没什么人,应当是宅子的后门。
天光已暗,四下看得不分明,隐约能听见东边有人声,约莫半里开外,应当是主道。
曲微捏了捏手指,心里生出几分不安,她对擎城不熟,可别逃不脱,真给人去冲喜。
门口站了个婆子,五十来岁的模样,见曲微这幅小家子样,脸上没有好颜色,掏出一包碎银子给那俩轿夫结账。
“今日劳烦你们赶在天黑送到了。”
“多谢刘婶!这是我们该做的,往后有活儿还望多关照我们兄弟二人,老爷必定药到病...唉——?!”
“跑了!跑了!愣着干什么,快追!”
那小娘子竟趁着他们三人没注意,突然朝巷口方向狂奔,脚下生风一般快,让人反应不及。
得了刘婶的话,那两人赶忙发力追过去。
“站住!别跑!”
“你跑不脱,再跑打断你的腿!”
曲微听得身后的恐吓,就在数丈开外,更是半分不敢慢。
这处路虽不熟,好在规整,无诸多弯弯绕绕,顺着直跑便听见人声越来越近。
只要上了主道,便有巡城的兵将,人口买卖在哪城都是见不得人的生意,他们必然会忌惮。
曲微用尽浑身力气,腿脚已失去知觉,麻木得像车毂一般的死物只知往前冲。
主道上亮堂堂的灯光已投进巷道,熙熙攘攘的人声就在前头,只要再跑上数丈便能逃出这片漆暗。
可后头的人越是见她快要事成,越是死咬着不放,越发地近,越发地近,粗喘的声音已贴在身后,浊气已扑鼻,那麻袋要立时兜头下来。
“救命啊——!”
这一声呼救用光了力气与气息,脚下立时慢了下来。
这是曲微最后一赌,她已然跑不脱,若是无人听到她的呼救,她便赔了自己又没搬到救兵。
突然“砰”地一声,仿佛千斤重的巨石狠狠砸在背上,撞得她再站不住,直直栽倒在地。
极致的剧痛从后背漫向全身,这一脚仿佛将她的内脏都震碎。
轿夫立时将她摁住,嘴上不干不净地咒骂。
曲微的脸压在地上,干燥的灰尘被呼出的气吹开,又被吸入鼻腔,呛得人想要作呕。
双手被死死捆在身后,她已无力挣扎。
一滴泪漫出眼角,滑过鼻尖掉落在地上,水汽模糊了视线,巷外的光明亮得如一场幻梦,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在那一片斑驳陆离之间,一人身着玄甲踏马而来,明黄的光斑映亮他半张侧脸。
身上的桎梏瞬时撤开,那两人慌忙逃窜,于不远处被制服在地。
曲微的眼一瞬不瞬,看着那人翻身下马,黑靴带风,在她面前半跪下,解开背后绳索,将一身狼狈的自己拥入怀中。
他用尽了力气、却轻轻地抱着她,生怕碰及她身上的伤处。
曲微埋在温热的怀抱中,鼻间是熟悉的熏香气息,她竟然还记得。
面前的胸腔剧烈起伏,传来些微震动,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似喃语,又紧得发颤。
“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