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不解的问道:“怎么?太史公很少说话吗?”
郭穰点了点头,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大人有所不知,小人是穷得没法想才进宫的,大人却是被刑,他那么一个有学问的人,又是正当壮年,却遭了这个刑,心里如何能受得下。小人从进石渠阁以来,就没看他笑过,也没见他跟谁说过十句话以上,有时候一天也说不到几句话,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啊写的,今天跟公子说这么多话,实在是个异数呢。以小人看来,大人求死之心早已有之,只不过心里还有事情没有放下罢了。”
卫风没有接他的话,他虽然不知道司马迁心里有什么事放不下,但他有求死之心恐怕也不是虚言,一提到这件事,他也有些不舒服。他看了郭穰一眼,瞟到了他已经被磨破的冬衣袖口,想到他刚刚说的穷得没法才入宫的话,不免皱了一下眉头:“你除了一年四套官家供给的衣裳之外,没有自备衣物?这都已经是仲夏了,你还穿着冬天的衣服?”
郭穰一愣,随即脸红了。官家每年供给四套衣裳,冬衣夏衣各两套,冬衣十月发放,夏衣五月发放,今天的夏衣已经发下来了,他因为舍不得,所以还穿着冬衣。这套冬衣穿了半年多,袖口已经被磨破了,没想到被卫风看到了,他一时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手藏到了身后。
“小人在宫里,能吃饱穿暖,已经很满足了。夏衣已经发下来了,小人是舍不得把这冬衣扔了,所以趁着天气还不是太热,再穿两天。”
卫风想了想,立刻明白了。石渠阁是清水部门,没什么权利,那些来查资料的学者也都看不起他这样的宦者,大概不会有人给他什么赏钱。郭穰家境再不好,经济上难免受窘。他想了想,从腰里掏出荷包,抓了一把五铢钱塞进郭穰的手里:“今天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只能空手而回,现在不仅知道了导引图是怎么回事,还从太史公那里白得了一个口诀,都是你的功劳。这点小意思,还望不要推辞。”
“公子,这……这……小人怎么敢要大人的钱。”郭穰捧着一把五铢钱,胀红了脸,连连推辞。
“怎么?不给我面子?还是嫌少?”卫风故意板下了脸。
卫风把话说得这样了,郭穰当然不好不收,他感激不已,从手上拈起五个钱放进怀里,又将其他的钱塞回到卫风的手里:“公子,这小人怎么敢当。公子来找书,小人本当服侍,无功焉敢受禄。不过不收公子的,又有违公子的美意,这样吧,小人斗胆,收公子五个钱,小人多谢公子的大恩了。”
卫风见了,犹豫了半晌,见郭穰坚决,也只得收了。他生怕郭穰不好意思,又让他带着自己在书库里转了一圈,将神仙家的几卷书全部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才告辞而出。
等他回到建章宫的时候,天子午休已经醒了,一见卫风就笑了:“怎么样,找到那个导引术了没有?”
卫风摇了摇头,将经过说了一遍。天子听他说起司马迁,沉默了好一会。对李陵和司马迁这件事,他早就后悔了。李陵是李广的孙子,跟卫风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在宫里当侍中,还做过建章监,统领建章营骑,也就是现在的羽林郎。建章监是个很重要的职位,大将军卫青当年就做过建章监。
李陵骑射纯熟,勇猛善战,颇有乃祖李广之风,天子很喜欢李陵,再加上他对李家有愧,所以对李陵十分器重,让他带着八百骑深入匈奴,视察地形,实际上是期望他能成为霍去病第二的。李陵投降匈奴之后,他心底里还是对李陵有所期待,并没有杀李陵的家人,都是因为公孙敖后来说李陵替匈奴人练兵,这才惹得天子大失所望,一怒之下杀了李陵全家。
后来汉匈互使,他才知道是公孙敖胡说八道,替匈奴练兵的是李绪,而不是李陵。他十分后悔,可是后悔也迟了,李陵的心凉了,司马迁的子孙根也已经割了,再也长不回来了。再说了,他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的错,这事情也就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局。
现在听到卫风说司马迁的状况很不好,也只能沉默不语。
“你找的这个导引术对老人有用?”天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