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没法再说话了。冷意如针,密密刺入每一寸肌肤。每走一步,都像在万千荆棘中跋涉。
痛,好痛。
我走入丽景门,一如走入无边鬼域。
最后我终于被带进了某处宫殿。室内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我竟觉得有些烫。在侍卫的示意下,我穿过低低垂下的数层帷幕。越向里走,暖意越浓,冷热交激之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名锦袍男子立在殿宇深处,背对着我。
我还没从被冻僵的状态中缓过来,却也看清了那个身影——或者说,我至少看清了那个身影的体态。那不是安禄山。
“晋王?”我问道。
男子倏然转身。
他看起来三十几岁,生就一副典型粟特人的容貌,大眼睛,高鼻梁,体型也是擅长骑射的样子,肩宽背厚,下盘沉稳。
“你见过我?”他愤恨的脸上现出一丝慌乱。
都说安庆绪没城府,果真如此。我咳了声:“给我一口热汤,我要冻死了。”
男子按住腰间的剑柄,像是很想杀了我,但又有所忌惮的样子。
我皱眉:“你们祆教的圣书里说过,医者为一家之主治病,应该得到一头寻常的公牛,为一城之主治病,应该得到一头贵重的公牛,为一国之主治病,则应得一架四匹马拉的车。我为大燕皇帝预言国运,难道连一口热汤都不能喝?”[3]
安庆绪按捺住了没发火,扬声叫人送来热茶。
我三两口喝光一盏茶汤,才道:“晋王殿下瞒着陛下召见我,是为了何事?”
“你向我父亲进言,劝他立段氏的儿子为储嗣。”安庆绪脸色僵冷。
“不该么?”我反问。
他拔出剑,指着我的脖子:“这真是神谕?”
“是,则如何?不是,则如何?”
“你即时改口,告诉父亲,庆恩并非天命所钟之人。如今兄弟之中以我为长,只要父亲肯立我为储,我登上大位,必定重重酬报你。”说到最后,他语调森寒,却又隐隐流露出渴望的情绪。
作为从小在战场上杀敌的人物,他拔剑时俨然有一种深重的杀伐之气。但这种冷厉的气质,配上他话里明显的心虚意味,实在有些可笑。史书上说晋王安庆绪性情昏聩,言语无序,看来还真不是诋毁他。
我叹气:“可是,我已为安庆恩说了话,他登上大位,一样会重重酬报我。我为何要为了殿下改口?”
他勃然作色,持剑的手向前一送,冰凉的剑尖顶住我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