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洛阳?开元二十四年后,皇帝不曾驾幸东都,安禄山没有机会去洛阳,那么,他去的时候,只能是……
安禄山在军中犯了大错,作为囚犯,被张守珪派人押送洛阳,由皇帝决断生死的那一次!
“她的舞很好?”
安禄山挑眉,似乎没想到我会追问:“她跳柘枝,舞态极美。我看了她的舞,才动了念:若一朝我为天子,当定都洛阳。”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抬眸看我,眼神微妙。
我没看错,他的眼里,有种很像挑衅的东西。
当然了,那不是对我的挑衅。一个手无寸铁的寻常女人,哪里值得一位造反成功的顶级军阀流露出那种情绪?
他分明不是在看我。隔着山水和时间,他看的是远在蜀地的前主人李隆基,是当年那个生死不由自主的他自己。
“这处殿宇,叫做流杯殿,听说从前隋炀帝与宫人们在此饮酒,将酒杯放在荷叶上,随意漂流,杯盏停在谁的面前,那人便要饮下杯中的酒。”他将手里的那片荷叶扔到面前的渠水中,“我入主皇城后,原想叫罗团儿来陪我饮一杯,只当谢她。不过,我遣人去问过,他们说她死了。”
深碧色的宽大叶片漂在水面上,随水流出院落,终不可见。
我笑了:“原来是因为罗团儿的柘枝舞?你知道么,很多人以为,你起兵,是为了贵妃。”
跟聪明人说话,从来不必太清楚。安禄山露出萧索的笑意:“不是为了贵妃。我生于乡野,所见所闻,与贵妃全然不同,所以她爱听我说话。而我,奉承皇帝和贵妃,以求活命。我的私心,只是怜惜贵妃薄命罢了。贵妃……”他停顿了数息,总结道:“不过是一个美貌的女人。”
这句话意味深长。我张了张嘴,但他没再允许我提问,直接叫了侍卫:“将她看管起来,每日只给一个蒸饼。”
他的逻辑很清晰:如果我活不到十月,等不到预言应验,那我必然不是通神之人。
我被关在皇城外面,上阳宫北侧的化城院里。起初几天,我还能登上院里的小楼,看一看四周。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大唐王朝的皇宫,以被囚禁者的身份——如果此时的上阳宫,真的还能叫做宫殿的话。
被火焚烧过的栏柱颜色焦黑,木纹开裂,无数琉璃瓦的残片散在草丛里,映着日头,闪耀着细碎的黄绿光芒,有种奇异的美感,刻着莲花纹样的精巧瓦当掉在干涸的水池中,池边的石雕螭首上,则长满了深翠的青苔,螭龙面目一片模糊。
化城院的南边,就是仙居殿,半个世纪前,女帝武瞾在此溘然长逝;再向南,有她曾与第二任丈夫李治共同听政的观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