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向往道:“可惜臣不曾亲见宋开府的风姿。听说他为人忠直,待圣人再无半点私心。”
皇帝微一抿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随手将鼓杖抛到案上,只闻得两声清脆的响声:“禄山,力士,卿等将阿布思部落降者,付杨国忠鞫问。”
第77章 到此谁能与问天(李林甫)
时当十月,百官随皇帝前往骊山。
“千官扈从骊山北,万国来朝渭水东……”李林甫披着貂裘,立在山腰的乱草之中,俯视骊山西边棋局般的长安城,轻轻吟诵。
他仰了仰头,只觉今年的北风比往年更烈,纵然锦裘在身,也冷得很了,于是扶筇下山。他走得很慢,但走回城里,也没有费多少光景。每年冬季天子驾幸华清宫时,文武百官皆在骊山禁苑北侧的昭应城中居住。昭应城不似长安以城北为贵,而是南侧离华清宫更近,李林甫就住在城南的一处四进宅院中。
他走进院里,所至之处,仆婢纷纷见礼。他挥手教他们退下,走入堂中,从几案上取了玉笛,横在唇边。他素来擅长音律,随心吹奏便成妙曲绝调。只是今日,他吹了几句,才发觉自己所吹竟是那年裴家养女在慈恩寺所奏之曲。他记性绝佳,那回听后,已暗记了曲调。此刻他犹在病中,中气不足,但随意改了几个音节,吹了出来,竟比她原曲更清雅妙丽。玉笛声传出室外,庭中树上薄薄雪屑随之而落。
一曲已毕,他回想那年与她交谈的场景,竟有几分后悔——她能道破他的心思,他该当杀了她的。转念想时,又有些感谢她的意思。她说代他者乃是杨姓之人,此言原是不虚。可惜他当年因杨钊——杨钊现已改名杨国忠了——乃是国戚,未曾留意,反而加以汲引,现下杨国忠却已贵盛天下,公然与他为仇。南诏数次寇边,他上奏请圣人遣杨国忠赴任剑南,杨国忠行前却向圣人流泪陈情,说自己要加害他。圣人安慰杨国忠说待他回来,便任他为宰相。
李林甫想到此处,暗自咬牙。这时贴身的仆从李应走了进来,低声道:“阿郎,方才边中使家的人递了讯息来,说……说张中使教圣人赐死了。圣人赐死他之前,曾教陈左相鞫问他。”
边中使便是边令诚,陈左相乃是陈希烈,而张中使……李林甫颦眉:“张道斌?”
李应点了点头。李林甫手指捏紧玉笛,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张道斌与他相识多年,从前是武惠妃手下的得力宦官。他交结张道斌,就是为了传递讯息,以讨好武惠妃,共商拥立寿王之计。后来武惠妃死去,张道斌转去侍奉圣人,仍是与他交好。
圣人突然将张道斌赐死,莫非……
不会……不会与他暗交武惠妃之事有关。
武惠妃已死多年,他虽一直希望皇帝废太子而改立寿王,但多是暗使计策,应无人知,除了……除了裴家的那个养女。但那女郎已没了裴家养女的身份,所有的倚仗,不过是文部郎中王维。且不说王郎中一向恭谨,就算他想与自己为敌,以他那点才具,又能如何?
而至于陈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