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闲道:“天命宗的手段有点糙,大概没派长老来,只是寻常上品命术师,而且也没把这里的人当回事,所以只设置了四重势局。首先是拜龙望势局,用以获取齐国皇室的气运,作为基础……”
“而后是真龙镇兽大势局,本来是很强大的势局,但那位命术师并不擅长,年长日久,被削弱了很多……”
“第三重,是截运十二碑势局,思路对,但天命宗做事太绝,反而逼此地之人死中求生,得了超品功法……”
“最后一重,则是困囚人势局,将整座岛上所有的势力围困。所有势局的思路,都围绕着困、禁、封、镇等手段,中规中矩。”李清闲道。
沈知斋转头对弟子道:“你们说说,还有没有更好的势局或方案?”
年轻弟子们思考片刻,纷纷作答。
“我认为,既然天命宗也怕绝死势局有伤天和,真要下狠手,不如使用引灾类大势局,比如七重连祸大势局……”
“我倒觉得,全面封锁不现实,这可是大岛,相当于一个中小国家那么大。不如使用内斗类势局,比如困兽吮血势局,慢慢耗……”
沈知斋轻轻点头,等弟子说完,道:“李大师,您说说您的看法。”
李清闲道:“哪怕换做一年前,我的看法也会与他们类似,不过是术与法上面的变化而已。但现在,我更倾向于使用沐春风类的势局,并派遣人力物资援助此地,坦诚当年齐太祖的过错,同时,彻底教化这些强盗,清除他们血脉中的罪恶与兽性,这样,他们即便强大了,也会遵循仁义之道,不再为几百年前的恩怨而生事。堵不如疏,永远是圣人之道。”
沈知斋的弟子们频频眨眼,思考李清闲这番话。
沈知斋叹了口气,道:“不愧是三重补天者,您的话,近乎道。我们都知道,要立身正,要行仁义,要做善事,可偏偏在许多时候,却突然走偏。即便是老朽我,也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解决这里的强盗,但却没能看到背后乃至更长远的未来。您能成为大河之主,实至名归。”
众将笑呵呵,废话,闲王殿下要是想法和小命术师们一样,根本走不到今天。
“可是,闲王殿下的做法很难,比我们的难一万倍。”一个弟子道。
李清闲一指前方的岛屿,道:“创造一门超品功法,需要数百年多代人连续的努力,这个过程中,要争夺秘籍,要忍辱负重,甚至一代又一代人被迫成为功法试验品,损失数不清的精英与天才,一点一点不断进步,最终,可能创造出完美的超品功法。创造超品功法,是不是比畜牧种田难一万倍?但那是这座岛唯一的正确方向。就如同,不知道多少万年前,把野草培育成庄稼的祖先们,选择了那条最难但也最正确的道路。我们是命术师,不是刽子手,不是玩弄命运的戏子。”
第1133章 祖地
沈知斋感慨道:“大命术师就是大命术师,若大命术师与我们普通人想的一样,那这个世界,也就完了。”
李清闲道:“相反,每一个大命术师,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人,没有普通与不普通之分,人,都是一样的。”
“老朽不解。”沈知斋道。
“《渊海笔记》里,有弟子问,大命术师与普通命术师有什么区别,你们还记得徐渊海是如何回答的吗?”
“记得,因为很粗俗。渊海大师说,有饭就吃,有屁就放,这就是大命术师与普通命术师的不同。但,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渊海大师的话,不是知,不是行,而是知其知,行所行。大命术师,并非不普通,而是回归最纯粹的普通。咱们就拿今天的事举例,您老提问如果弟子们是天命宗人,应该用什么手段。现在,我们假设,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座孤岛中,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人伤害我们,没有人限制我们,没有人教我们命术,我们只是一个孤零零长大的人,能吃饱穿暖,活得还行。”
众人静静聆听。
“好,现在,你们在下海打鱼的时候,被风吹到这座金银岛,你们看到岛上的形形色色的人,你们知道他们过的不好,他们自己也觉得过得不好,那么,这一刻,你们想要限制他们,想要攻击他们,想要掠夺他们,还是希望他们过得好?”
众人愣了一下。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们没理由希望他们不好。”
“对,如果我们真是一张白纸,应该不会想着害人。”
“您的意思是说,大命术师,就是这样的人?”
李清闲道:“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被数不清的外界信息影响,文化的,社会的,父母的,学堂的,书本的,太多太多,但是,有多少人深深思考过,那个最根本的‘我’,那个如果不被任何外界影响的‘我’,是怎么想的?如果非要说大命术师与普通命术师不同,那最大的不同,就是大命术师可以照见自我,回到那个最初的自己,拥有赤子之心,穿透这个世界强加给我们的虚妄,认清自我。”
众人陷入沉思。
李清闲道:“大命术师并没有多么强大,只是发掘出那个被遮蔽与忽视的自我。就如同,你们暂时被沈老的提问迷惑,被纷乱的欲望引偏,但如果你们层层觉察,看到自己的本心,就会发现,我们都是一样的,都希望这座岛好起来,这些人也好起来。”
沈知斋点头道:“您说的是。我刚才做了一个假设,如果让一个孩童选择,他会选择教化金银岛,还是毁灭?我觉得,正常的孩童,都会选择前者。您有一颗赤子之心。”
李清闲道:“但有时候,只有赤子之心并不够。就像将野草培育成粮食一样,我们现在回头去看,那几千上万年的努力,必然成功。但我们把几千年分割,百年为一段,我们就会发现,在最初的前一大半时间,只有失败,全都是失败,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失败……”
李清闲转头望向金银岛,道:“在将野草培养成粮食的过程中,有一些草,它们在种子的时候,幼苗的时候,都看不出大问题,但长大后,变成了病草、坏草,如果继续留着,甚至用这些坏草来培育粮食,很可能会导致所有的野草都变成病草,进而永远无法完成从野草到粮食的变化。所以,培养粮食的人,留下大大多数的草,拔掉不可救药的草。”
“是啊,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大命术师们,拔了几千年的草,文修们培养了几千年的草,武修们保护了几千年的草,从现在回望过去,人族似乎一直是草,我们好像一直在失败。用几年的时间衡量,是失败的;用几百年的时间衡量,是失败的;用几千年的时间衡量,似乎还是失败的。但,我相信,如果再给人族一万年的时间,那些草,一定能长成粮食,甚至是五彩斑斓的什么其他东西,总之,是更好的草,甚至超越野草。”
李清闲环视众人,微笑道:“今日,我与诸君一起除草。”
众人慢慢深呼吸。
飞空船下降。
以沈知斋为主,李清闲旁观,会见乔家众人。
由于双方早就敲定合作事宜,一行人只住了一天,便前往李清闲指定的地点。
乔家人登上飞空船后,有的面容僵硬,有的好奇张望,只有乔家老爷子晕船,当众站立腹泻,让乔家颜面大失,只得送乔老爷子回返。
抵达一座小山村,飞空船缓缓下降。
乔家大少爷乔恒疑惑地问:“敢问上师,为何要来此地?这里叫董村,很寻常的村子。”
“不该问的不要问。”
乔恒尴尬一笑,并不在意。
众人下了飞空船,全村人几乎聚在一起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