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里闹腾,萧侯爷没怎么放在心上,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原没萧珊真正发言的份儿,萧信在考场里搏命的时候,他也终于择定了两个人选,拿回府来与阮姨娘比较选择。
“这个是湖广人氏,家里有良田千亩,是上一科的举人,今年刚二十岁,因一心举业,耽误了亲事。”
“这一个就是京里的,家境本来贫寒,中举后才好了些,人口则更简单,家中只得一个寡母,原来说过一门亲事,那女孩子福薄,定亲没多久殁了。”
阮姨娘听了,举棋不定,前一个家境算殷实,但隔得太远,万一这科不中,萧珊就得跟他回老家去,三年后再战;后一个倒是在本地,但又定过亲,又穷,只怕萧珊更不乐意。
萧侯爷不以为这是什么问题:“多给珊儿些陪嫁就是了,珊儿性子娇惯,若嫁过去,不需应付那些妯娌,只一个寡母,有我们看顾着,再厉害也欺负不着珊儿。”
阮姨娘听他说多给陪嫁,心里就平顺了:“侯爷说的是,钱捏在珊儿手里,就像二奶奶一样,二公子什么不听她的,凭她做什么都不拦她,还事事护在头里,也不错。”
萧侯爷见她也愿意,就拍了板,决定先叫人来当面看一看。
事未成,为了不显人耳目,他打算等萧信出场以后,命萧信去邀,文生之间结交要自然许多,邀来府里吃顿饭,成就成,不成赶紧再想辙。
但意外在这之前到来了。
萧珊得知了这一消息,不愿认命,她偷偷跑了。
倒也没跑远,据她的丫头招认,她是要去吉安侯府,当面问一问许华章。
这当然算很不规矩且忤逆了萧侯爷,但她如果真的去到了吉安侯府,其实没多么严重,拘回来训一顿就是了,问题在于,她在半途上失踪了。
萧侯爷亲自去问,许华章一头雾水:“找我?找我干嘛?我跟她又不熟!”
坚称没有见过萧珊。
萧侯爷震怒非常,但还是相信了他,因为许华章虽是京里知名的纨绔,拐带萧珊实在没必要,萧珊倒贴他还差不多。
萧侯爷只得回来撒人手出去寻,又不能大张旗鼓,叫外人知道败了萧珊的名声,又要撒出尽可能多的人尽早将她找回来,一旦在外面过了夜,问题就大了。
于是,萧信从考场出来以后,才歇了一夜,来不及做别的,先加入了寻人的行列。
他的运气实在比别人都好些,这日将傍晚时,他先寻到了萧珊,或者说,是救了萧珊的人先寻上了他。
“二哥。”站在他面前的萧珊衣裳整齐,但看上去受了不少累,扶着一个丫头,气喘吁吁又楚楚可怜地叫他,只叫了一声,眼泪先下来了。
“二郎,你是二郎是不是?”
那护送萧珊回来的中年男人眼神大亮,冲上前来,热情洋溢地拉扯住了萧信的袖子:“我是你舅舅呀——!”
第81章 舅爷,义子
萧信带着萧珊与那自称是他“舅舅”的中年男人回了府, 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说起来,有巧合也有必然。
中年男人上门来寻亲,一开口先说妹妹嫁在府里, 又自称是舅爷,但他一身布衣,府里不论是萧伦, 还是萧信萧珊等,礼法上的舅舅都是张家的三位爷, 哪个也不是这模样, 小厮们就把他当了骗子, 才听他说了个开头,就鄙夷大笑地把他赶开了。
此时萧珊正与丫头从角门溜出来, 萧珊拿了萧侯爷的物件, 说是奉了萧侯爷之命出门,门房小厮犹豫着没敢拦,中年男人见她似乎有些身份,想从她身上找到门路进府, 就悄悄跟上了她。
萧珊是真要往吉安侯府去的, 她对许华章未必真有多少念念不忘的情意, 但这个人选是她目力所及唯一合适的, 当被现实逼入墙角时, 哪怕明知那是道南墙, 她也要上去撞一撞, 撞破了脑袋才死心。
只是事到临头, 她出门太少的弊端又出来了,她没去过吉安侯府,大致知道离得不远, 就一股劲地走去了,谁知走错了反向,越走越偏,等她发现不对时,连回府的路也找不到了。
萧珊有点发慌,遂叫丫头去问起路来,可她不知道她这样娇怯怯的少女有多招人惦记,给她指路的大娘是个好人,旁听到的两个小子却生了坏心,缀上了她,到一个人烟少些的地方时,就跳了出来。
中年男人起初不知道她走来走去的干什么,直到她问路时,才知她是走错了道,半天什么也没干成,他累得不轻,心中颇觉晦气,只得又跟回来,不料这时倒得着了个表现的机会,忙出了头,那两个小子胆色并不壮,见有男人出面,撂下几句狠话,就跑了。
中年男人顺理成章地护送了她们,萧珊受了一回惊吓,只想赶快回家,也没心思去找许华章了,于是在回来的路上,终于与萧信汇合上了。
……
萧珊被萧侯爷领走教训了,她给萧信遗下了一个问题。
韦氏闻讯赶来,震惊后认证,这又干瘦又有些虚浮之态与她几乎没什么相像处的中年男人,还真是她的弟弟,萧信血缘上的舅舅。
“爹和娘都去了,我那不要脸的婆娘跟人跑了,家里的米缸连一粒米都没了,我只能来投奔你了啊,大姐!”韦氏之弟韦大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韦氏不怎么动容,她看上去反应有些迟缓:“——怎么会?你们回乡时,不是带走了一大笔银子吗?”
“爹先生了病,后来娘也生了病,为了给爹娘治病,那些银子都花完了不说,还欠了笔外债呢。”韦大雄诉苦,“要债的天天堵到门上来,那贱人受不得贫苦,趁我不备,就跟个县里来收粮的粮商跑了。”
说着左“贱人”右“淫/妇”,把给自己戴了绿头巾的妻子骂了百十遍。
许融安静地旁听着。
韦氏话也不多,她跟这个弟弟已有二十年不见了,看他的眼神都是陌生的,只有听他提到父母都已不在人世时,才怔怔地红了眼圈,落了几滴泪。
说实话,她的反应比许融预想的要平淡很多。
“你以后不要说是二郎的舅舅了。”等韦大雄那一大通骂完后,韦氏的神情更平静了点:“当初你们把我卖了来,我就只好算人家的奴婢,谁家会把奴婢的亲戚当亲戚。”
韦大雄有点急:“大姐,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可是良妾,衙门里都过了文书了,你又给他家生了儿子,我路上听那大小姐说了,二郎现在可有出息了,都考中秀才了,要是再中了举人,那走出去人家都要叫一声老爷了——”
“那也跟你没关系。”韦氏道,“你要是不信,去侯爷、夫人跟前称一声舅舅,你瞧他们撵不撵你出去。”
韦大雄悻悻地,方不说话了,过片刻又忍不住:“大姐,你怎么在这享福享的,把心享硬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从前你多疼我。”
韦氏轻轻道:“是呀,爹娘也疼你,就为了疼你,给你挣一份家业,把我卖了。”
“……大姐,什么卖不卖的,多难听哪,你瞧你这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比人强?爹娘为了你着想,才送你来过这好日子。”韦大雄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你要是嫁给隔壁那个天煞孤星,这会儿有没有米下锅还难说呢,再说,他命那么硬,一家早早死绝的,说不定连你也一块克死了——”
“你!”韦氏脸色变了,这是她自见到韦大雄以来,情绪波动最激烈的一次,但终究温柔惯了,说不出狠话来,只能阻止道,“你不许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