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姨娘不放弃:“怎么不合适了?我知道侯爷有顾虑,怕人家嚼舌说像那小门小户的换亲,但我们既不是那样人家,又有什么可怕的?那也不过是些没见识的话罢了,依我说,这知根知底,亲上加亲的,才是现成的好姻缘,比往外面寻的放心多了,许家的小侯爷还救过一回珊姐儿,可见是有缘分了,如今只要侯爷心疼珊姐儿,点个头——”
砰。
一声闷响,是萧侯爷将手里的酒盅重重放到了桌上。
这一声响终于止住了阮姨娘急切到乃至带上了些孤注一掷意味的话头。
阮姨娘脸色变了变。
萧侯爷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萧信。
萧信察觉到,抬眼也看向了他。
父子俩隔着流溢灯光对视,一个带着警惕不驯,一个则因此闪过复杂光芒。
这个儿子越来越长进,他的分量,也越来越让他轻忽不得……
“阮氏,”萧侯爷收回目光,语意沉沉地再度开了口,“我说了不合适,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话仍不长,却彻底绝了阮姨娘的念想,没给她留一点颜面。
阮姨娘整张脸彻底苍白,连着萧珊也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但跟桌上各色目光一对,又飞快低下去,肩膀开始耸动。
“珊儿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萧侯爷对女儿的口气还算和缓,但于萧珊来说,无异于一个耳光打到她脸上,她剧烈地抽泣一声,拿帕子捂住脸,起身就跑了。
“呵。”
这一声是萧夫人笑出来的,眼中钉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萧夫人畅快得不得了,萧伦与常姝音之间尚存的那份别扭都不叫她心烦了,逮着阮姨娘就开起嘲讽来,又笑她村,又讽刺她异想天开,连离席的萧珊也没放过,终于萧侯爷听得不耐烦了,板着脸道:“天色不早了,都散了吧。”
宴席就此草草了结。
许融与萧信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一路都在思索,实话说,萧侯爷对宠妾这么不假辞色是她没有想到的。
连帮着试探一下也没有,直接就斩断了她的心思。
她没有忽视萧侯爷是在看向萧信以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明面上,是他不想因此招致萧信的反弹,将他一直试图修补的父子关系再度撕裂,而暗地里……也许……
萧侯爷是知情的。
萧侯爷并不是昏庸之辈,他在后宅事物上的一些处置失当,源自他身为男人天生的轻忽,但从萧信才崭露头角,他就调整了从前的态度来看,在家族大局上,他的把控很稳。
那么萧伦知道的事,他没道理不知道,毕竟,有问题的可是他的血脉。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就可以得出新的结论:萧侯爷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迟迟不肯被阮姨娘影响?
因为他不想将萧珊这个并非他血脉的孩子与萧家捆绑太深。
“你——”
许融:“啊——?!”
她想得太入神了,到了旁若无人而又有点疑神疑鬼的地步,萧信在旁边突然一说话,就把她惊了一跳,脚下一绊,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头往下栽去。
还是萧信伸手,揪着她后心的衣裳把她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萧信颇有点无语地问道。
他早就觉得她不对了,只是之前院试忙碌,一直没抽出空来问。
许融捂着胸口缓过神来:“没、没什么。”
这种没诚意的答案显然敷衍不了萧信,他转头:“那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许融:“我有——吗?”
因心虚,她拖长了音调,尾音也飘了。
“你看我好一阵子了。”萧信直接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感觉?”
许融:“……”
她哪有这么傻,他都问过她看没看够了,又杵到她跟前由她看,只不过他没挑明说,她一肚子纳闷跟忧虑,就也分不出心思管那么多而已。
哪知道他都存着,现在跟她讨说法来了。
许融暂将那一堆事抛去一边,开动脑筋试图找个理由将他糊弄过去。
“你,是不是——”
没等她想到,萧信先开口了,有点迫不及待,却又欲言又止。
许融没听出个所以然,下意识转头看他。
萧信跟她对了一眼,旋即把眼神撇开:“是不是,对我——”
他又说不下去了。
因宴散得早,天色还未全黑,许融借着天光,依稀能看见他脸色紧绷着,有犹豫,紧张,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许融心里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