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灾看见她立刻飞身跳下,柳春亭吓了一跳,忙叫道:“小心!”
殷无灾脚蹬在相邻竹子上借力落下,稳稳站住,得意地对她一笑。
“你现在越来越不得了。”柳春亭佯怒道。
殷无灾道:“是师父你胆子越来越小了。”他跑过来,站在她面前,希望她像过去那样拍一拍他的肩。
柳春亭却并没有,只是嘴上夸了他一句,又对他道:“上得越高,越要小心脚下。”她张望着他刚刚踩的那根竹子,像是担心他把竹子踩断了。
殷无灾心中有些失落,他以为是自己练得还不够好,忙道:“我还能上得更高!”
柳春亭看向他,脸色一肃道:“这可不什么游戏,切忌心浮。”
殷无灾低下头,神色失落。
柳春亭见把他说得狠了,又有些不忍,就笑道:“师父轻功不好,哪一日你摔下来,我可接不住你。”
殷无灾闷声道:“师父骗我,你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柳春亭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可我见我在这竹子尖上飞来飞去过?”
殷无灾想了想,还真没有,但他不信是柳春亭不能,他问柳春亭原因。
柳春亭道:“因为我怕高,我更爱脚踩在实地上。”
这和殷无灾想的不一样,他心里觉得师父像鸟,眼睛只望着天,从不注意脚下的草。
他忍不住道:“以后我可以带师父飞。”
柳春亭笑道:“好,我等着。”
殷无灾看着她的脸,脸上一红,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他心里漫着一种窃窃的喜悦,令他不能与柳春亭对视,他眼睛虽不在她身上,但全身都像长满了耳朵,生怕错过她一寸呼吸。
“无灾,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他敏感得像她手心里的一捧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犹疑,心里的窃喜迅速消散。
殷无灾转头看过去。
柳春亭脸色却并不像声音那般犹疑,她想他坦白了柳自平的盘算。
“不管他如何想,这对你来说总是件好事,你想去吗?”她问他。
殷无灾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愤怒或者试探,但她脸色淡然,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意思,若是他说想去,她也绝不会留他。
也不会难过。
殷无灾看了她半响,冷冰冰道:“你要我去我就去!”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柳春亭苦笑,怎么好好地突然和她赌起气来,她发现他越大她就越不了解他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情变得难以琢磨,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像受了什么侮辱一样,行为乖张,几乎像是在故意惹她生气,每当这时,她就躲开,再出现时,他又好了,搞得她头疼不已,她想起原来那个会哭会闹的小破孩儿只不住感慨。
这次他又生气了,撂下一句气话,也不理她就跑了,柳春亭只好一个人坐在竹林里,她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竹叶,卷了卷,放在唇边吹起来。
在她身后,殷无灾去而复返,他没有过来,而是跃上竹子,站在上头默默看着她。
柳春亭给他的那本剑谱他去年已经学完了,之后柳自平就开始搜罗武籍秘典给他,柳春亭全部收下了,每每她先看,看过后再挑一些可行的教给殷无灾,为了他她这些年着实杂七杂八地练了不少功夫,常自嘲是个野狐禅,但她其实极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且能去其糟柏,取其精华,更无师自通,将各种招数融汇贯通,自成一派。
他曾问过她,为何她不去闯荡江湖,做个什么大侠。
柳春亭告诉他:“大侠可不是这么好当,我也不想当,而且江湖上孬货太多,女人再大本事他们都不愿叫声侠,了不起做个什么仙子,高不可攀,又由人畅想,并没有什么狗屁用。”
他问她:“那师父当年被叫做什么仙?”
柳春亭笑道:“没有做仙,反而得了个妖女之名。”
妖女?殷无灾笑起来,他看着底下静静吹着竹笛的女子,她现在哪里有妖女的样子?
殷无灾皱起眉,这些年他渐渐长大,心思也细腻起来,他能看出来师父虽然人在这里,心却不在,有时候她会流露出一种厌烦的神色来,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习武不精,让她失望了,所以他就加倍努力,想换得她欢心,可他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的喜怒与他无关,他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在她心不在焉时,总感觉急躁不安,但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她的。
竹笛的声音忽然听了,殷无灾回过神低头一看,柳春亭已经站了起来,正对着他藏身的地方招手。
他不情不愿地下来。
柳春亭慢慢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又叹口气,无奈道:“你年纪还小,难道不想出去见见世面吗?老是待在柳家有什么意思呢?这竹林里的景物你还没看腻吗?”
殷无灾道:“并未看腻,师父难道看腻了吗?”他咄咄逼人,像是在指责她不守诺言。
柳春亭只觉得疑惑,她从未对他许过什么诺。
她有些无措,走到一边扶着竹子道,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地对他道:“每年我都要帮你量一量身高,再帮你在竹子上刻一道,今年好像还未量过。”
殷无灾不接她的话。
柳春亭道:“你过来,我现在帮你量一量。”
他看了看她,乖乖地走了过去,背贴着竹子站得笔直。柳春亭朝他伸出手,他抽出佩剑递给她。
“你又长高了许多。”柳春亭边说边举起剑来,在他头顶上划了一道。
殷无灾手在腿侧悄悄握成拳,他张大眼,从她耳边的碎发里感受道了一阵微风。
“师父讨厌我吗?”他终于问出口。
柳春亭退开一步,面色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