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黑了半边天,楼道昏暗无光,但她认出来了是谁,下意识松了手,厨房刀应声坠落,“叮”的一声,像咖啡馆廊前晃动的风铃,悦耳好听。
“王业哥。”
“江总,你们来了。”
她想笑的,可是眼泪越笑越多,滑稽极了,她垂下脑袋悄悄用衣服抹掉——
“温桐!”
“桐妹子!”
仿佛秋天被风吹落的枯叶,她骤然向前倾倒,滚下楼梯。
她看见了他们放大的瞳孔,里面印着一个小小的她。
双眼红肿,披头散发,嘴角还在渗血。
真丑。
【凡神所造的事物都是好的,若感谢着领受则没有一样是可弃的。】
温桐脑内一直盘旋着这句儿时在教堂听到的话,那时去教堂礼拜会送挂历、鸡蛋之类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这句话时不时会浮现在耳边,对此她一直怀着某种虔诚的信任,并在一些不太好过的日子里激励自己。
往事如同走马灯,随着这句话从头播放。
爸爸离开她,他说他会回来看她;六岁第一次被吴艳打,她想自己以后一定要更乖;小学,她拿着满分的成绩单给吴艳签字;初中,她为初潮而恐惧担忧;高中,她去工厂赚取学费;大学,她坚信自己可以带哥哥过上自由的生活。
这句话为她编织了完美的骗局,无数美好幻想对应的是她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无望的人生。
爸爸不会回来了,她过不上自由的日子,甚至在23岁的时候,她仍然被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辈子,她就这样了。
从中午到夜晚,这场雨淋漓不尽,像天穹垂下来的银色丝线,肆意挥舞。
病房内静得听不见呼吸声,张谰悄悄往里看了一眼,江总还没睡。
那个女孩被他抱下来的时候昏过去了,如同一个被撕烂扔在垃圾堆的破布娃娃,了无生气。
她的左脚脚背整个翻折摔落,筋骨断了。boss请来了京港的医生,只说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不能再进行跳舞之类的活动。
他从老板眼里看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是内疚。
后半夜,她梦魇了,开始抽泣喊疼,哭得他在外面听得都难受,不禁走远了两步。
睡梦中,他似乎听到自家老板低声哄着她,唱起了摇篮曲,当然,多半是他听错了。
清晨,曙光透过密密匝匝的百叶窗筛进来,碎碎地跳动,雨后的空气清新而湿润。
张谰又往里瞅了一眼,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不会是哭死了吧?
走神之际,病房门被推开。
“人在哪里?”
他倏地抬头,对上boss出奇平静的双眸。
眼底一圈淡淡的青,规规整整的西服多了几处褶皱,应该是整晚没睡。
“在附近宾馆关着。”他低头回答。
“带路。”江劭庭合好房门,迈着长腿走在前面,“我亲自去。”
温桐做了一个很空的梦。
她坐在悬崖边,周围都是白色的,什么也没有,像由白纸搭建的场景。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喊“桐桐”,她想睁眼,可是阳光太亮了,她又被刺了回去。
紧接着画面一转,回到了她高中毕业那天。
“温桐,祝你考上好大学。”
“温桐,以后要每天开心啊。”
“温桐,我们要常联系哦~”
她笑着一一回应,脑中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眉眼弯弯,温柔地告诉她:“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温桐眼皮一颤,睁开。
橙黄色的夕阳洒在手上,她下意识用手挥了挥,等完全睁眼她才明白过来这是一间病房,白色主基调,但是比普通病房大很多,只有她一个人。
温桐侧眸就看到自己的包和抢出来的袋子放在一边椅子上,赶忙下床查看。
脚刚着地,钻心的疼痛直冲天灵盖,她瞬间跪了下去。
随着脑内意识清醒,身体的痛觉也逐步归位,她的全身上下像被打断了又强行黏回去,陌生而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