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冷淡道:“近日京中治安不好,大理寺案卷复审任务过重,可适当放松限制,让裴朔放手去做。”
汤桓抬手领命:“是。”
“……”
车驾轱辘往前,汤崔二人在不同路口下车,张瑾继续闭目养神,清隽的脸沉浸在黑暗中,仿佛一尊冷淡冰凉的玉像。
很快便抵达了张府。
他负手走下车驾,管家笑着出来迎接,“郎主今日居然回来了,看来这几日朝中不那么忙了?”
“尚可。”
女帝自己能处理的奏折变多了,不需要张瑾全部帮她包揽,他当然轻松了不少。
“小的为郎主去打热水来,郎主三日没回府了,正好今日小的收到二郎的信,二郎说了,过段时日便归京。”
张瑾解去披风,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抬眼,“是么。”
“是啊,二郎在信中反复提及郎主,说很是挂念阿兄。”
世人皆知,张家如今满门皆亡,只剩下两位遗孤,一个是张瑾,一个便是张瑾的弟弟张瑜。
瑾瑜二字,皆为美玉。
那是他们的母亲在临终前,为他们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成为像美玉般纯洁而高尚的君子。
可惜天家寡恩。
如今唯有兄长张瑾立足于庙堂之上,而张瑜少年心性,早已投身于江湖之中。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竟有三年未见了。
张瑾把披风挂在架子上,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那棵早已衰败死去的树,春时的寒意从地底漫上衣袂,却化不开一身冷意。
——
“哦?张相今日终于肯下值了?”
御花园临水的亭子里,女帝正与君后对弈,听到有人提及中书省那边的事,笑着落下一子,“张相师长百僚,日理万机,偶尔还是要放松一些的,忙坏了怎么办。”
此刻满园桃李争妍、天光云影、锦鲤争游,阳光穿透凉亭照了进来,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崔嘉被降级,今日负责轮值伴驾的翰林是女帝钦点,沈雎。
沈雎远远候在一侧,静观女帝和君后下棋。
与帝王对弈,为了君王的颜面,大家都默认会主动输棋让步,不过……女帝的棋艺实在是太烂了。
就算是不懂棋的人,见君后落子的速度,约莫也能看得出来,君后当真是很费劲地在思考怎么让她赢。
偏偏女帝还不配合。
赵玉珩思虑良久落下错误的一步,她当作这一步定有深意,直接把他那一子丢开,无比干脆地说:“这一步朕宣布无效,你重新思考吧。”
赵玉珩:“……”
众人:“……”
赵玉珩扣着那颗白玉棋子,沉默良久,又换了一处落子,姜青姝认真地落了黑子,赵玉珩淡淡提醒:“陛下,这是禁着点。”
姜青姝:“那朕下旨,宣布它可以下。”
赵玉珩:“……”
“快下啊。”
赵玉珩头一次遇到下棋还要下旨的人,哑然失笑,他真是被她逼得不知道怎么下了,又随意落了一子,她却啧啧摇头:“赵卿啊,想不到你聪明一世,也能这么失策。”
她得意洋洋地落下黑子,“吃。”
赵玉珩沉默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残局”,以及被女帝扔得到处都是、被迫悔棋的“白子”,他保证,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下赢她。
让她?
她哪需要让。
他这个昔日三元及第的状元才子,已经完完全全束手无策。
赵玉珩放下棋子,对她拱手:“陛下是高手,臣甘拜下风,愿意归降。”
姜青姝笑了起来,笑得开心极了,“不可以。”她说:“卿归降了,那卿的妻子该怎么办呢?城中妇儿,尽数为我军所俘。”
赵玉珩望着眼前明媚好看的“妻子”,清澈的瞳孔满是笑意,“那臣就誓死守城,就算死,也要死在夫人前头。”
姜青姝想了想,驳回:“那也不好。”
“那臣该怎么办?”
女帝缓缓起身,右手往后挥了挥,示意周围随侍之人纷纷退到亭子外,等他们都离开了,她才负手踱步到赵玉珩身边。
赵玉珩安然端坐,长睫轻颤,不含情绪地望着她,双瞳清澈。
她突然伸出手指,捏着赵玉珩的下巴,往上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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