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承祐被二人敲了一百匹战马,两个叔父为老不尊,厚脸皮的样子倒刷新了刘承祐的认识。一顿接风宴,结果亏出去一百匹马,怎么看,这笔买卖都亏了。刘承祐甚至怀疑,刘信与慕容彦超是否装醉……
当然,要说真有多舍不得,那也不尽然,毕竟这些战马也是要献给刘知远,最终也是作为禁军之用。刘信眼下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至少名义上,迟早会归属到他麾下。
在白马又歇了一夜,第二日,刘承祐方辞别刘信与慕容彦超,向开封出发。临走前,还是没能忍住,隐晦地提醒了慕容彦超一下,让他回濮阳去。不过,效果如何,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走胙城,下封丘,百十里的路程,刘承祐走得不算快,也没有刻意放慢速度,只是好好地感受了一番京畿地区的情况。
比起河北那片,还是要稍微好些,至少不会有走个几十上百里路遇不到一个有人村镇的情况。胡人对河南地破坏虽然严重,但不似北渡之后大行杀戮,再加自我修复,已恢复了些生气。
不过,日子显然难熬,生产距离恢复还差得远,属于汉朝的统治秩序也未重新建立。还有匪盗活动,这可是近畿地区,可想而知其他地方又是怎样一种情况。
官府不作为,这是刘承祐所观。当然,实际上是新生的汉廷不作为。
“这是立秋了吧。”清晨时分,走出军帐,凉风蛰面,望着笼罩在天地间那片白茫茫的雾气,刘承祐感慨了句。
这几日,天气的变化,十分地明显,早晚凉得有些渗人,不知觉间,已有寒蝉鸣叫声响在周遭。
营扎在封丘县城东南二十里处,离开封城也不远,只约四十里。边上有一村,名字叫陈桥。
对这座近畿小村,刘承祐显然有种“特殊”的感情。
“殿下,此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跟着刘承祐,站在村后的一座山冈上,指着薄雾中村子,郭荣有点好奇地问道。
陈桥村,就是个普通的村子,村中人也不多,很多人逃难未归,据说是当年村中一陈姓富户出资修缮村中一道旧木桥,故改村名“陈桥”。
回头看着郭荣,眨眨眼,那眼神,让郭荣有些莫名其妙。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此村,名字取得好。”刘承祐有点敷衍地说道。
郭荣更显纳闷,只觉得刘承祐那双眼睛流露出点别有深意的意味。不解地晃晃头,郭荣转变话题说:“末将查看过,此村当东京北出通衢之道,距离也适中,日后可于此设一驿站,传递政令、军情,迎往住宿。”
听郭荣这么说,刘承祐眉梢不由耸了下,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
收起心思,刘承祐有点应付地回答着:“确实合适。”
一名宿帐军士矫捷地蹬上山冈,朝李崇矩耳语了一番,刘承祐瞧见,不由问道:“何事?”
“启禀殿下,东京来人迎接了。”李崇矩近前,禀道。
“是何人。”闻言,当先朝冈下走去,刘承祐一边问道。
“左卫大将军刘承赟与礼部侍郎李少游。”李崇矩答。
此时的军帐前,两名紫服青年贵族正晃悠着,四下打量着,窃窃私语。边上,是目不斜视的宿帐亲兵,他们的随从与卫士则老实地候在一旁。
“赟哥,表哥。”未靠近,刘承祐便提前打着招呼。
“二郎。”两个人立刻露出笑容,迎了上来。
这两个贵族青年,李少游此前介绍过,刘承祐的表兄,大舅李洪信的儿子。另外一人刘承赟,叔父刘崇的长子,应该是刘承赟的堂兄,不过被刘知远收为养子,有继承权的那种。与刘承祐呢,关系说不上疏远,却也还差点味,正常的兄弟关系。刘承赟,平日里与大哥刘承训的关系好些。
“竟然是你们来?”刘承祐似乎有些意外。
李少游当先开口,说:“最近在东京太闲了,听闻你归来,我特地向官家请这个差事,前来迎接我们的二皇子。”
语气中,很轻松。说着打量着刘承祐,调侃道:“果然不一样了,百战归来,王者风范。”
“升官了?”刘承祐看着李少游。
李少游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说:“礼部侍郎是个什么官,你又不是不清楚,虚职罢了,名头响亮,手下无一点实事,这段日子,我是闲得慌……”
要说官、职、差遣分离,在宋代发展成熟至顶峰,实际上在五代王朝更迭的过程中,已经有这个苗头了。随着权力机构的变化,职权的转移,原本的官称已渐渐失去了它原本的效用,与实职脱离,所谓名不符实,只是,还不像宋代那么夸张罢了。
“你若是有心,还怕找不到事做?”刘承祐随口回了句,便看向刘承赟。
刘承赟性格内向,话也不多,在刘承祐面前,竟然有些紧张的样子,中规中矩地附和了句:“二郎,我们奉命前来,官家与皇后,都在宫中等着你。”
瞟了刘承赟一眼,刘承祐点了下头,随即问:“吃了吗?”
两个人一愣,点点头。
“未飨士卒,我肚子也空,陪我进了早食,再上路。”以一种淡淡的命令口气说道。
“是。”下意识地,两个人答应道。
晨炊早已备好,与卒同食,随意地垫巴了点肚子,拔营朝南,向开封进发。路上,刘承祐单独把李少游叫到车上单独问话。有些事情,是不好当着刘承赟面前说的。
第131章 东京乱象
拉下车帘,遮住车厢窗口,感受着颠簸,刘承祐看着李少游,问道:“这些日子,京畿这边,怕是很热闹吧。”
“何止是热闹,简直是群魔乱舞,乱象纷呈!”李少游神情认真,感慨着说。
“怎么个乱法?”刘承祐平静地问。眉色间没有太过惊讶,有些情况,他早就有所耳闻了。
“民乱、兵乱、政乱。”李少游总结性地说了三个乱,语气沉肃。
此时的京畿之地,已然聚集有数十万民,原本经过契丹人的破坏性括掠,民多逃散避难,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只是随着中原局势渐定,有不少闻讯归来。同时,整个中原地区经济完全崩溃,各州县生存资源缺乏,有许多饥民也向东京地区迁徙来投。
刘知远这边,拿下东京,名正言顺,江山鼎定,实则是接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入城之后,千头万绪,忙着邀买人心(开国元臣与前朝官员将士),论功行赏,封官加爵。
反应一慢,对蚁聚而来的难民短时间没有在意,等发现人越聚越多之时,这才后知后觉地下诏各州将吏,收束各地百姓,务使其流动州县,同时,还派遣官兵四出,守关设隘,以阻流民,将之挡在京畿之外,甚至有驱杀百姓的情况发生。
在汉廷的强硬措施下,那股“就食东京”的风潮总算退去,但这个过程中,会死多少人,失多少民心,却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即便如此,也有数万百姓,拖家带口地,逃到开封,被挡在城下。对这些人,朝廷又不能完全不管,只简单地开设了些救济点,发放些“粮食”,当牲口养的那种。即便如此,这些人,于新生的朝廷来讲,也是额外的负担。有人劝提议,将这些难民驱散,由其自生自灭。所幸,天子脚下,刘知远有意保留着这一点遮羞布,没听。
数万乱民在京畿,实则问题不算大,一直在可控范围之内。真正爆发出民乱的,是在河东禁军家属迁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