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端面对巨大压力时的超水平发挥,简直让所有人都为之刮目相看。
要知道,曹端这番话,不仅仅是跟其他人一样,把三纲五常抬出来作为终极答案去压人,而是从“礼的起源”,一直推演到了“礼的意义”,乃至最后的“礼的发展”。
换言之,在这里三纲五常不是开始,而是结果。
并且曹端的这句话,其实也有着不漏声色地“打补丁”的意思,解释了从周礼到三纲五常,其实也是变通的一种表现,但这种变通,并不是从根源上推倒重来,而是臻于化境的完善。
曹端的逻辑条理极为清晰,而且打完补丁后,更是近乎无懈可击!
三纲五常当头压来,这东西在曹端嘴里,不仅是“天理”,还是“天礼”,你黑衣宰相怎么破?
“妙哉!这岂不是赢定了!”
听着旁边士子的议论,高逊志也不由地精神为之一振。
“再加点糖。”
正在旁边喝绿豆汤的汪与立耳朵背,还是高逊志贴着耳朵告诉他,方才在鼎沸的人声中明白了过来。
这位金华学派的掌门人细细咀嚼了半天曹端的话,竟是连绿豆汤都忘了喝了。
“这下,孔希路怕是能救出来了,唉,他在里面定是吃了不少苦,恐怕这么热的天,连一碗绿豆汤都没得喝吧?”
第395章 龟甲
诏狱中。
“外面为何如此聒噪?”
孔希路从显微镜上挪开了视线,蹙眉问道。
很明显,研究的思路三番五次地被远处传来的噪音所打断,他有点不高兴了。
在这片监区里,只剩下孔希路、黄信、李志刚三人,除此之外,就是监区走廊尽头那扇厚实的铁门,以及站门口的两名看守狱卒和牢头老王。
“是…是外面犯人又闹事了!”
负责管理这几间特殊囚室的老王小心翼翼回答道,额头渗出冷汗。
他并不敢告诉孔希路,外面之所以吵闹,都是因为大江南北的大儒、士子们集合起来,打算闯过“王霸义利古今”三座擂台救他出来。
然,此间乐,不思蜀也。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好、好的,孔公您继续,我就不再打扰您了。”
说完,老王便退出了监区。
长长的走廊尽头,“嘭”地一声,铁门被关上。
待到监区铁门关闭后,黄信把头探过来,焦急道:“孔公,现在情况危急,你怎可再次沉浸于格物当中呢?”
自从今日孔希路醒来后,他便投入到对于姜星火口中“微生物与细胞技术”的研究当中,直接无视了周围狱友实际上只有黄信的劝阻。
不过见黄信如此关切,孔希路微微笑道:“只是‘体物’的一种方式而已,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莫要多虑。”
说着,孔希路拿出放在桌旁边清洗干净的小酒盅,将里面的东西倒掉,然后取出了另一片物品,赫然是生肉的碎片。
黄信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劝,在进入都察院系统前,他本身也是一位儒生,深知一些儒生对于格物致知研究的狂热与执拗,这是谁也拦不住的。
“只是外面恐怕已经闹翻天了。”黄信叹了口气。
孔希路淡然一笑,他并没有将黄信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还加快了手中动作,见状,黄信不禁叹了口气,只能坐在一旁静等着时间缓缓流逝。
一觉醒来的李至刚闻言,打了个哈欠说道:
“《明报》上没什么异常啊。”
自从进了诏狱,李至刚感觉整个人都佛系了,没有了白日繁忙的公务,也没有了晚上的加班与应酬,远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宦海生涯,整日里喝喝茶看看报,无聊了就睡觉,实在睡不着了就思考人生,很多已经想不清或者说不愿意去想的事情,现在都琢磨透了。
《明报》确实没什么异常,似乎大明依旧海清河晏。
“啪嗒。”
片刻后,孔希路停止了动作,缓缓抬眸望着囚室的天花板,眼神迷离。
“怎么了?”
“昨天这块肉不是这样的,里面的小东西还充满活力。”
说话间,孔希路用镊子戳了戳试验器皿底部的生肉碎片。
“果然,又是同样原因引发的结果。”孔希路收回手指,若有所思道,“可壁虎为什么可以再次长出尾巴呢?难道人的‘道’与壁虎的‘道’截然不同吗?不,不仅仅是人的.”
孔希路没有烦躁,他只是挠了挠花白的头发。
“可惜啊…”
“如今缺少的,是足够数量的材料,仅靠这些东西,难以进行更多的格物。”
孔希路叹息一声,夹出了碎肉,将手中的工具扔在桌案上。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囚室天花板上的青藓碎屑恰好落在了下面。
虽然他的天资无与伦比,但依旧像是在一片黑暗中艰难地摸索,这种全新的体物方式,似乎能够看透事物的本质,但却没有任何先贤能够给他提供经验。
花草和虫鱼、猛兽,不同的物体之间“道”的差异为什么有时有共同性,而有时却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