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师

大明国师 第118节(1 / 2)

已经被提前通知今日要参加祭祀的百官,或是坐马车,或是坐轿子,亦或是直接骑马,都来到了宫城的洪武门外。

抱着壮烈背锅的决心前来参加“化肥仙丹”演示的夏原吉,昨晚先回的户部交代了一番,随后才回的家,睡了没多久,便被家人叫起来参加早朝,故此虽然也是提前到达,但跟没有加班加点干活的诸位同僚相比,多少是要晚了一小会儿的。

在悬挂着金饰银螭绣带的马车里,夏原吉用仆人递上来的热毛巾揩了揩眼角,略微清醒了一下,随后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衣冠。

根据定了大明千秋万代制度的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他老人家的规定。

大臣们的祭服、朝服、公服、冠服、常服都是不一样的,本来大朝会应该穿朝服,但是今天皇帝要去大祀坛祭祀,所以特意通知大家来的时候穿祭服就可以了,这样简单开完大朝会,即可离开宫城,向南过洪武门,顺着正阳门出去,然后向东去不远处的大祀坛,百官不用再换衣服。

夏原吉看着自己身上的皂领青罗衣和赤罗裳,不仅叹了口气道。

“以后这身衣服就用不上喽。”

老仆在旁边吓得默不作声。

带着某种视死如归的姿态,夏原吉揣着怀里写好的请求致仕的奏折,打算背完这次锅就自己请辞,免得被弹劾下台更不体面。

这里便是说,让百官捐钱这件事,其实对于夏原吉来说,只能算是庙堂履历中的污点,并不可能因为这一件不算致命的事,得罪了百官他就马上没法干下去。

而是夏原吉真的觉得,如果这个头一开,他跟同僚下属离心离德,往后的很多事情,就真的不好做了。

因为官僚系统,尤其是户部,本来就需要一定的独立性,如果百官都认为他这个管钱的是皇帝的应声虫,他跟其余各部之间的工作,就会平添许多本不应该存在的阻碍,会让他越来越干不下去。

难以理解?

换句话说,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公司里,本来你是财务主官(户部郎中),整个公司一直在历任总经理(丞相)的兢兢业业下干的不错,有一天,公司被新的董事长(朱元璋)收购了,董事长自己兼任了总经理。

在董事长的赏识下,你被提拔到了财务副总监(户部侍郎),等到董事长去世后,拥有股权的叔侄二人发生了点不愉快,最终的结果是四叔当上了董事长兼总经理,并且提拔你当财务总监(户部尚书)。

四叔的业务能力稍逊前任董事长一筹,所以成立董事会办公室(内阁)来作为秘书机构,但这也没什么,根据公司的历史传承,各部门包括人力(吏部)、规章(礼部)、纪检(督察院)、财务(户部)等等,都是自己管自己的事情,作为独立的山头,在有自己不同利益诉求的同时,也在互相报团,共同对抗着董事长(皇帝)的不合理要求。

这个共同抱团,是不能被破坏的。

谁破坏,都会导致董事长趁虚而入,分走各部门本来内部独享的权柄中这种权柄跟谁当部门老大没关系,董事长换几个部门老大,部门内部产生的新老大,都不会允许自己的权柄被剥夺,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而夏元吉这个新任财务总监今天要扮演的角色,就是秉承着董事长的意思,以自己的名义,提议大家自愿给公司“奉献”一部分工资。

这不是叛徒是什么?

这不是工贼是什么?

伱敢干出这种背叛群体利益的事情,谁还会把你当自己人?

从此以后,原本是公对公的事情,大家都会怀疑,你是不是又受了董事长背地里的指使要搞什么损害大家利益的小动作?

夏原吉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但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他又不敢违抗随着准备举起屠刀的朱棣,所以夏原吉就打算背完这个锅,就撂挑子不干了。

然而,事情比夏原吉想象的还要严重。

当夏原吉走下马车后,迎来的不是同僚往日里的恭维与问候,而是一个个如同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避而不及、垂首充楞、左顾右盼的同僚。

坏了!

消息提前走漏出去了!

作为混迹大明官场,从洪武时代过来的老官僚,夏原吉几乎瞬间就判断出了原因所在。

当时寝宫内一共就三个人,消息还能是谁泄露出去的?

金幼孜?

没有皇帝点头,他敢吗?

这一刻,夏原吉悲愤莫名。

真真是圣心难测!

自己明明已经答应背下这个从大家口袋里掏钱的黑锅了,为什么皇帝连一点余地都不肯给自己留呢?

狡兔还没死,就急着烧水架锅烹走狗了。

气抖冷。

这个大明庙堂还能不能好了?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皇帝满意?

明明前几天,听姜先生讲课的时候,还说什么“夏卿办事,朕放心”。

一转头,就把我弃之如敝履。

急不可耐地想要让我背完锅滚蛋。

不然为什么要提前泄露消息呢?

在同僚们小声的指指点点中,心如死灰的夏原吉徒步向着洪武门走去,步履阑珊,背影凄凉无比。

夏原吉甚至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位没穿祭服的红袍大员,夹着象牙笏板拦住了夏原吉的去路。

这位红袍大员气度森严,眉目间带着一股威势,看到此人出来阻拦自己的去路,夏原吉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维喆,何至于此?”

那人淡淡地说道,语调虽轻,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听见对方所言,夏原吉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最后他仍是硬挤出一丝笑容,苦笑道:“宜之兄,你该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