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季节,弥漫药草雾气的书?房仍旧烧着炭火,乔氏踏入书?房的刹那瞧见倚着床榻而坐的沈聿白倏地掀起眼?眸,和她四目相对。
看到是她时,那双清寡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些许失落之意?
乔氏也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看花眼?,她推开书?房窗柩,迎着缕缕吹荡而来的春风,问:“可好?些了?”
“没事,轻伤而已。”沈聿白收好?手中的文书?,凛锐的眉眼?下满是清明,不似外头传言般伤痕累累。
遣人前来刺杀不过是想告诉他,不要再插手皇权争斗之事,是以他也‘顺着’那人的想法,对外称病远离朝堂。
乔氏颔了颔首,凝着他的目光落向?手中尚未开启的信封,递出给他的同时道:“桢桢走了。”
沈聿白微抬的手停在半空中,清冽的眸色蓦地变色,落向?粘贴工整信封的视线犹如昨夜袭来的利箭,锐利而又泛着寒光。
第27章
幽湛漆黑的瞳仁恰似未晕开的沉墨,深不见底。
修长指尖与?信封相触,信封上的刺骨寒意循着他的指腹递入心口,沈聿白眸光闪过狐疑,掠了眼密封信封,不明所以地仰首,“什么意思。”
乔氏:“……”
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信封摊开到另一面,露出‘和离书’的字眼,甩入他怀中,“这是桢桢给你的,我?替你答应了。”
沈聿白眉眼微微蹙起,取过怀中的书信,浑圆小巧的字眼映入眼帘的顷刻之间,他陡然顿在原地。
和离书扔出后乔氏始终观察着他的神情,想要看清他对这段婚姻到底有何看法,谁知却见他一动不动,眸光错愕地紧紧盯着那?几个字,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聿白,你和桢桢不是同类人?,桢桢失去双亲渴望爱与?被爱,会倾尽所有的去爱一个人?,也?相信终有一日?会得到回应,而你自幼身处高位,不管是爱也?好权也?罢或是别人?的仰视甚至是他人?的妒忌,这些?你都从未缺失过。”
“你不会去在乎是否多一个人?爱你还是多一个人?恨你,你看不到桢桢对你的爱,封死的心也?感受不到她的心,这点是你父亲和我?的失职。”
“你口口声声地对我?说你会对她的好,但?在和三公主的合作上,你却没有做到,或者说,你根本就不相信桢桢。”
“别院的事情你本可先告知她再去行事,桢桢就算再难过也?会以大局为重陪你演下这场戏,可是!”乔氏越说越来气,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处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你认为她既然能够做出下药的事情,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做不出!”
“我?给?你机会让你自己去和她说,但?到头来你是怎么伤害她的!”
在这件事上,乔氏也?是留有私心的。
实际上大可由她去和秦桢沟通,但?她也?在赌。
赌沈聿白会不会和秦桢提及此事,若是说了,秦桢如何选择是自己的事情,若是没有说而是当面撞破,当下或许是痛的,但?是这股痛是能够令沉溺于爱意中的她彻底清新过来。
比起他人?千言万语的劝说,不如当头一棒敲醒。
这时?候,乔氏眸光瞥见沈聿白指尖微颤了下,心中沉了几分。
千万千万不能出现话本子中方才?会有的,女子离去后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喜欢这事,这对她的桢桢何其不公平。
“沈聿白,你别告诉我?你心中有她。”乔氏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她断断续续地说完,“爱而不自知是最大的笑话,一个活生生的人?,享受着万千目光的你怎么会不懂爱。”
不过她的话语好似并未入沈聿白的耳,只见他指尖颤抖着撕开?密封完好的信封,露出封言简意赅的和离书。
乔氏还未瞧清和离书上的内容,倚在床榻上的人?忽而掀开?锦被下榻。
沈聿白欣长挺拔的身影稍显慌乱,挥开?门扇而出时?甚至还踉跄了下,毒素尚未清完的他撑着墙垣跌跌撞撞地走出卧阁。
乔氏拧眉跟着走出去,就见他单手撑着书案,另一手不知在寻着些?什么。
桌案上满是文书和书册。
沈聿白眸光寻着,单手翻阅的速度愈来愈快,但?始终找不到前些?日?子盖在最下方的书信,他眸光愈发冷冽,指尖怔了下后陡然挥开?堆叠在成册的文书。
一封信件静静地待在那?儿。
圆润流畅的字眼落入,沈聿白取来和那?封和离书上的字迹一一对应。
他的目光目光在两份信上停留了半刻钟,指尖落在‘君’字上时?,一股沉闷的气息霎时?间涌入心口溢上眼眸,气息如同钻心丝线般穿过他身体的每一寸,顷刻之间绵密丝线便将?他包裹入内,密不透风。
小舟是秦桢,秦桢就是小舟。
他陡然捂住胸口闷哼了声,喉间隐隐有股腥味滑过。
乌黑的鲜血骤然溢出,洋洋洒洒地落在桌案上,泛黄的纸张上被血渍浸湿,圆润饱满的字迹被乌血覆盖,吞噬了消散。
他的指腹慌忙擦拭过纸张上的血渍,可越擦消散的字迹越多,多到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字到底是什么。
嘴角血渍淋漓滴落,印在他凌厉的下颌上。
沈聿白眼前视线迷离,抬眸看向乔氏时?身影忽而颤了下,眸中划过绵密的痛,“娘,她去哪儿了?”
桢桢走了。
一刻钟前,他的母亲告诉他,秦桢走了,他的小舟走了?
涌到嘴角的血骤然洒出,沈聿白眼前微黑,陡然倒下。
触目惊心的一幕落入乔氏的眼中,吓她身影颤抖了下,颤着音唤着:“快!快去请陈太医来!”
值守在宣晖园的陈太医不过一会儿就赶到了。
擦拭着沈聿白嘴角血液的乔氏连忙后退几步让位给?他,指尖绞着帕子焦急地看着。
陈太医把?了下脉,指腹划过血迹尚未干枯的手臂,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