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沈希桥像想起什么似地上下丈量着秦桢,双手撑着蒲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后秦桢才取过毛笔继续抄写家规,但谁知还没等她抄上几个字,又听到一阵疾跑声,紧接着就是闻夕气喘吁吁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您怎么会在这儿!?”
“奴婢在璙园等您许久都没有等到就想着回来找找,谁知还未踏入院里就听说您被老爷叫来宗祠里。”闻夕跪在她的身旁,看了眼她单薄的身影,差点儿就要哭出声来,“您怎么就穿了这些,出来时她们也不知道给您多披点衣服!”
“我没事。”秦桢抬手擦拭她的泪珠。
冰凉的指腹拂过闻夕的脸颊,冷得她的眼泪落得愈发厉害了,“奴婢去给您取衣裳和暖手炉来。”
“不用麻——”
“不用什么不用。”沈希桥再次踏入宗祠,但这次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她的侍女,侍女怀中不仅抱着锦被还带来了好几个暖手炉,“这个地方我待的次数可比你多多了,清楚的很,若是不多穿点不出今夜你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沈希桥边说边将暖手炉塞入秦桢的手中,塞完后才道:“我可不是心疼你,只是不想你冻死在这儿,免得别人说我家里苛待你。”
须臾瞬间,掌心的冰凉被温热所取缔,秦桢垂眸瞥了眼暖手炉上的纹路,一看就知是沈希桥常用的,“谢谢,这儿冷你回院中暖暖身子。”
沈希桥对她表露的谢意满不在心,撇撇嘴:“少对我嘘寒问暖,我可不吃你这一套,黄鼠狼少来给鸡拜年。”
秦桢早已经习惯她这幅模样,嘴硬心软。
沈希桥比她小三岁,秦桢来到沈家时她不过九岁的年龄。
在她备受宠爱的年龄多了位姐姐,被人分走宠爱的小丫头甚是难过,也对秦桢冷眼相看多时,事事都要和她相争,但凡和国公府有交集的世家女子,都知沈希桥并不喜欢她。
但让秦桢意外的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沈希桥是除了乔氏外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人。
那时府中也有不少下人对她指指点点,小姑娘知道后发了好一通脾气,命那群多嘴的下人跪在烈阳中整整一个时辰,直至有人撑不住时才叫人来抬走了他们。
“你可别想太多,我不是为了你,不过是整治下家中下人而已,下人对着主子指指点点算什么事情。”
事情发生后,沈希桥是这么对秦桢说的。
思及此秦桢笑了笑,‘嗯’了声,睨看院中的漫天飞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顺着她的话语道:“雪天不好走,再晚点摔着哭了鼻子,我岂不是又要看你的好戏了。”
沈希桥轻‘哼’了下,带着侍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桢莞尔一笑,这是她今日以来笑得最为灿烂的笑容。
院中的雪果然越下越大,初时还是缕缕飘雪,不多时后演变成了鹅毛大雪,覆盖住了宗祠院中的脚印,也不再有人踩踏,苍茫白雪和干枯枝干交织相缠。
冬日夜来得早,烛火随风摇曳滑过宣纸。
秦桢揉了揉干涸的双眸,抄写了近两个时辰不过抄了五十多页,久坐导致腰身疲累,她起身伸了道懒腰,望着院外一盏盏亮起的烛火,潋滟眸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楼阁。
宣晖园内的楼阁,是沈聿白的书房,也是他的住所。
远远望去楼阁灯火明亮,他今夜并没有出府。
秦桢的指节微微颤抖,想要伸手去触碰那道光影,可又怕盖住了光影。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喜欢沈聿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唯一外露的一次是他质问为何要下药时,她才将那份喜欢宣之于口。
她喜欢沈聿白,怎么会害他。
但沈聿白不信。
秦桢不怪他不信,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谁会信任‘加害者’呢。
站在寒风中的她眨了眨眼眸,将盈溢在眸中的水光敛了下去,回到宗祠中继续抄写着家规。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秦桢并没有意识,只是在睡梦之中听到似乎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始终睁不开,下一秒就身处在火炉之中。
炙热的火炉灼烧着她的身躯,试图将她吞入滚烫废墟之中。
秦桢想要撑着壁炉想要爬出去,可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
寒冬的雪依旧下着,静谧了一整日的宣晖园现下焦灼万分,往来的下人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炭火往卧阁去,围在床榻前烘暖了整间屋子。
乔氏坐在床榻边缘,取来帕子擦拭着秦桢额间碎汗,“宋大夫还没有来吗?”
伺候在侧的侍女们摇了摇头。
乔氏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之际忽而听到秦桢的呢喃声,她赶忙趴近,“什么?”
秦桢被锦被覆上的双手费力的拱起,神色不似往常那样温和宁静,似乎是在用力地解释着什么。
听了许久后,乔氏才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或是在重复‘不是我,我没有。’,或是在呢喃自语般唤着沈聿白。
意识到是在指什么事情的乔氏微微怔忪,抬起眸来看向紧闭着眼眸的秦桢,心中闷得慌。
“他怎么说。”乔氏问。
“奴婢只见到了鹤一,世子正在处理文书。”伫立在侧的丫鬟回。
乔氏心中紧了紧,“再去唤,就说他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望着静卧在床榻上的秦桢,乔氏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做错了。
沈聿白来时,秦桢还未醒来。
乔氏遣散了卧阁中的丫鬟们,也没有抬头看他,眼眸一瞬不落地凝着秦桢。
沈聿白踏入卧阁起眼眸就掠向秦桢,久久都没有移开,躺在榻上的她双颊冒着不健康的绯晕,嘴角上下微微触碰着,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