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说明,哪怕北伐军克复旧都,战事没那么紧张了,临安朝臣的主流站队,还是选择了柔福!
因龙德宫,是上一位太上皇的宫殿——
宣和七年末(靖康之耻前),宋徽宗赵佶听闻金兵雷霆南下,据说还有十日就要打到京畿地区了,那是吓得当场甩锅传位,从开封城的皇宫大内一路搬到龙德宫去修仙去了。
姜离:这个她熟,当时在明朝她就发挥‘拿来主义’,参考了完颜构父子的退位方式,成功进化太上皇——然后,于十多年后的现在被回旋镖击中,真的要入住宋徽宗的龙德宫。
不过,比起宋徽宗的退位流程,姜离觉得,自己当年还是很体面的。
她只是在朝堂上追着鹤跑了,而不是给朝臣表演一个‘朕当场瘫痪’——
是的,宋徽宗当日为了退位跑路,那才是豁出去了,在朝上忽然当场昏迷掉凳。开始宰相们以为陛下真的病了,吓得连忙给陛下抬回去又是请医又是灌药的。
结果,宋徽宗醒过来就开始走流程,直接表演半身不遂:哎呀,朕咋瘫痪了呢,朕咋半边身子不能动了呢?唉,这样怎么能主持抗金大事呢!诸位爱卿怎么看?
宰相们:……
史册明载:“宰执无语。(帝)又问诸公如何,又无语。”[1]
而在众人无语中,宋徽宗:好的,不反对就是默认。当即用没病的左手写下传位诏书,然后搬到了龙德宫中。
北宋(正常)朝臣们:我们究竟是前几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皇帝!
姜离也有同感:每次都被昏君愁死。
因为实在很难赶上昏君这种不要脸的程度。
“对了,除了定下完颜构的住所是龙德宫,那朝臣们有没有议一议,一旦那位‘渊圣太上皇’回来,住在哪儿呢?”
柔福点头,从图纸上指给她看:宝箓宫。
不过,这虽然也有个‘宫’名,但其实是一座道观。
朝臣们显然懒得应付这两位昏君:皇帝毕竟还没有退位,给个面子安排到龙德宫去,至于已经在五国城做了多年太上皇的‘渊圣’,随便找个地方一塞就行了。
不过,这世上的脏东西,大抵都不经念叨。
姜离才提起赵桓没两天,柔福就又带了一样东西来。
这次神情有些复杂。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个盒子,盖子打开,姜离看到里面摆着一件上衣似的衣裳。
见上面似乎还有不少字迹,姜离好奇伸手。
“姐姐别动,太脏!”
姜离立刻收回手。
只见柔福取过拨香炉炭火的小火钳,伸长胳膊拎起了这件衣裳。
“这是跟金国国书一起送来的,‘渊圣’的衣裳。”
据说(但柔福推测大概率是演戏),这是她那‘苦命’的皇帝哥哥,私下恳求了金国使臣,托他带一件衣物给自己主持朝纲的亲妹妹,盼她顾念血脉亲情,与金议和早日接他们回去。
当然,甭管是金人,还是送衣裳的太上皇,心里都门儿清:哪有什么血脉亲情啊!
他们不过是在靠‘孝道礼法’这个大帽子来约束柔福。
同时,他们倒也没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礼教‘威逼’上,还软硬兼施,顺便带来了利诱——
就是衣裳上的大片文字:赵桓表示自己才是先帝的嫡长子,是正儿八经继位祭过宗庙的ⓨⓗ皇帝。比起来,九弟(完颜构)自不如他正统。
若是妹妹肯跟金国议和,然后接他回去,他保证立刻以太上皇身份禅位于有‘止两国战事之功’的亲妹。
言下之意:妹妹,跟金国求和吧!等我回去后,给你皇位不说,还替你顶着完颜构。咱们岂不是妥妥的双赢?
也算是花了大心思的诛心挑拨之言了——
但凡柔福跟他们一样,是个‘国家可以亡,我权不可失’的人,就难免不被这个诱人条件打动。
柔福一脸嫌弃,转着火钳给姜离复述完了上面的文字信息。
用火钳拎着一件衣裳看上面的字难免不方便,但柔福很坚持:“实在是不想碰,据送国书的使者说,‘重昏侯’哭的凄凉,在上面擦泪来着。”
其实此时亲人将拭过泪的帕子相送,倒也是一种‘致以血泪之痛’的常见寄情方式,之前完颜构的生母韦皇后,就曾托金国使者给儿子带过这种泪帕。
完颜构见了,当朝哭晕过去,那叫一完美遗传宋徽宗,见过宋徽宗的老臣们,一点儿不怀疑这绝对是亲生的父子。
只是完颜构虽哭撅过去,倒是没有瘫痪(其实还不如瘫痪了),醒来后更坚定‘孝道’,向群臣表示:‘亲爹亲娘在受苦,我受点委屈给金国下跪怎么了?你们还不得表扬我?’
但同样的招数,对柔福来说就是纯纯恶心。
姜离一听这还是泪衣,立刻一个后仰:谢谢妹妹!这要是真不小心碰到了,哪怕不是自己的手,都得恶心到洗秃噜皮。
柔福将这件脏东西扔回盒子里去,钳子也扔进去不准备要了。
姜离就问:“朝臣们什么反应?”
估计要吓到朝臣们了:如今开封刚收回来,肯定怕死了帝姬被污染源激活徽宗血脉。
柔福点头。
君臣名分在这里,朝臣们不能直抒胸臆,说出‘让早该死的渊圣死五国城里吧’,只能力劝帝姬一定不要走上与金求和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