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祖就定下过规矩:“今学者非五经、孔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2]
太宗年间更是规定了连戏文也只得写伟光正,若写了亵渎帝王圣贤的戏曲,从写的到印的到唱的,一条龙进牢里蹲着去。*
那儒生们也好,寻常文人也好,自然不可能放开了去写什么缠绵悱恻的故事。
姜离托着腮道:“时移世易,祖宗的规矩该改改了。反正……”
她没有说完,但朱祁钰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未尽之意:反正祖宗的铁碑都拔两块了,还差这一两条例律?
朱祁钰原本下意识要点头赞同:皇兄这是病中无聊的紧了,想寻些有意思的事儿。且找些机灵文人来写小说,不比整令三大营去亲征好的多吗?
但想起方才皇帝拿‘快要死了’吓唬他,朱祁钰忽然也起了要小小报复一下的心思。
于是故作诧异道:“皇兄今日怎么会这么说呢?”
“几年前,可是皇兄亲自下旨禁掉了一本叫做《剪灯夜话》的小说,那本书就跟寻常儒生写的酸腐书毫不相ⓨⓗ同,里面颇多志怪故事。”
“一度还风靡京城呢。”
“然而国子监祭酒上奏后,皇兄就以此书引的‘经生儒士不务正业,不讲正经文章反而整日谈论杂书’,以及‘有伤教化,惑乱人心’为由,把这本书禁掉了。”
“算来,那是自咱们大明开国来,朝廷出手禁掉的第一本小说。”
“写书的那人,还上表请罪来着。自此,外面越发不敢放开了写小说话本。”
无辜被朱祁镇回旋镖扎到的姜离:……
好好好,原版正统帝,真是她各个方面的绊脚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阴暗的角落窜出来出来绊她一下。
于是姜离斩钉截铁道:“哦,你说六年前禁书的事儿啊。唉,那时候是太蠢!”
朱祁钰:……皇兄你这么说你自己,我很尴尬啊。又不能反驳皇帝的话是错的,又不能默认皇帝说自己从前蠢。
好在皇帝自罪过后,转移了话题:“朕也不是为了自己,主要是孝心虔诚——”
“你不知道,前日几位祖宗还托梦跟我说:上回给他们少贡桂圆等物后,他们倒是不怎么上火了,夸朕这事儿做得好。”
“但他们如今英魂寂寞啊,又没有国事要处理,可不就想见见我大明的文学造诣远迈汉唐光辉璀璨吗?”
“朕怎么能不成全祖宗们的寄托。”姜离说完顿了顿,然后对朱祁钰道:“外头有御史朝臣聒噪你的话,你就这么回复他们。”
朱祁钰日常无奈加担忧:“皇兄要改就改吧,便是御史言官要谏不听就是了。还是不要拿祖宗们做例。”
他真觉得皇帝应该少惹祖宗们,毕竟上回从马上掉下来的事看起来就很玄幻。
要说朱祁钰只是出于对先祖们的敬畏半信半疑,那么英国公等人,可是实打实至今都觉得是先帝们显灵……
朱祁钰临走前,姜离表示:把金英调回来用用。
因与之前的朝代不同,明代的官刻是由宦官来掌握的,名为‘内府刻书’。
金英奉命而来时,就听皇帝吩咐,先整理坊间各种《三国志通俗演义》的手抄本、画本、私刻本,准备出一个官方版本。
他先是惊讶:朝廷官方刻书,从前可只出版过儒学典籍、历书、顶多再加些佛经道书。
可从来没有过官方刻印小说的!
不过惊讶过后,金英立刻在心里道:既然陛下开了这个先河,我也要给岳爷爷出书!回头就派番子们出去搜罗各种民间有关岳爷爷的小说和话本!
姜离倒不知道金英已经夹带起了私心,只继续道:“官方印刻事,俱事无巨细回禀淑妃。”
金英见是跟淑妃合作,就更高兴了。
他在王振事上,还欠着淑妃娘娘一个人情呢。
而对姜离来说,今日最要紧的事情,反而是如今所有人都不在意的这句话——让高朝溪去了解刻印书籍之事。
第37章 舆论高地
安宁宫。
姜离停在书架前拿了本书翻来覆去地看,只是没看书的内容,而是在看书的质量。
旁边是高朝溪在说起去刻书经厂的调研报告——
“……负责刻板的有百余匠人,负责排活字印书顺序的有二百余人,另外还有裱背、裁纸、笔匠、墨匠等各几十人。”
最后总结下:“共一千一百人。”
姜离发出感叹:“好多人啊。”
怪不得这书籍质量很高。
她手上拿着的是官刻本的《孔子家语》。比起她从外头找来的手抄本,还有各种小作坊的私刻本,质量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用的棉纸厚实洁白,墨显然也是好墨,才会行格疏朗,字迹清晰,毫无糊乱。
连她这种看不惯竖版书籍的后世人,都觉得这本书算是质量上乘且清晰了然,便于识别。
“后来人说起历朝代表的文学体裁啊。”派了6688在外屋巡逻当监控,姜离在屋内肆无忌惮与高朝溪道:“是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以及最后的不太想说。
“真的吗?”
高朝溪是颇为诧异的:毕竟此时她一点没感觉到小说在她生活里有什么痕迹。戏文也很有限,就目前这些酸腐的戏文,根本没什么人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