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他的天罗地网里逃走,两年来音信全无滴水不漏……听起来,这可不是普通的乡野村人,他们背后肯定有高人助阵。
会是谁呢?
魏王不由想到二张兄弟传来的消息。两年前,宫中审理一桩偷窃案时,一个老宫女无意说漏嘴,说永徽三十二年,女皇和章怀太子斗得最凶的那段时间,东宫曾有一位良娣怀孕。只不过那时章怀太子深陷谋反风波,他见形势不对,用药催良娣早产,派亲信将孩子送出东宫。万一他遭遇不测,好歹在外面留下一条血脉。
之后,东宫报上来的说法是良娣摔了一跤,没保住孩子,实际上这个孩子已经被送到宫外。魏王根据老宫女的指认追查,发现亲信去的地方是终南山,正好在镇国公府的山庄附近。
魏王花了许久暗查明家山庄的下人,从他们口中套出,永徽三十二年镇国公夫人王瑜兰确实在山庄待产,并生出一对龙凤胎。可惜王瑜兰产后血崩,香消玉殒,伺候她的嬷嬷苏氏也告老还乡,天没亮时就离开了山庄。
有意思,明家的龙凤胎和章怀太子的遗腹子在同一年出生,甚至日子都只差一天。
魏王从不相信宫廷中有巧合,他立刻派人去查离府的苏嬷嬷。突然离开必有鬼,何况还有人说,那段时间苏嬷嬷的儿媳也生产了,苏嬷嬷为了照料王瑜兰一直待在山庄,突然有天苏嬷嬷说接到家里传信,要回去伺候儿媳。她走得急,连告别都没有,仿佛生怕人看到一般,随后就传来他们一家回乡的消息。
两年前,魏王的人去太原,找到了苏家那对兄妹。但还不等他动手拘人,那对兄妹就不见了。
如此更加确定了魏王的猜测,这对兄妹中一定有章怀太子的遗孤,要不然他们躲什么?
魏王翻天覆地找了两年,可惜毫无所获。本来他都已经放弃了,但是进京那天,属下突然禀报,说在街上看到了那对消失的兄妹。
魏王立即派人去追,但这群废物,还是让他们逃掉了。魏王沉着脸道:“加派人手,继续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人挖出来!”
属下战战兢兢应下,弯着腰退出。等人走后,魏王独自坐在浓郁悠长的龙脑香中,慢慢想道,或许,并非只有一种可能。
在李贤事发之前就有人见过苏家大儿子,那个少年肯定是农人,和李贤没关系。如果苏家较小的孩子不是李贤遗孤,那么明家那对龙凤胎中,就一定有一个是假的。
魏王短促笑了下,起身,拎起披风朝外走去。今日是科举放榜,姑母迁都后第一场朝廷盛事,他得去宫里捧捧场子,顺便去会会太平。
太子那个窝囊废,属实烂泥扶不上墙,魏王实在不知姑母为什么要将皇位传给太子。
李家如今咬着骨头不松口,太子、相王、太平都拧成一股绳,一心想把皇位从武家手里夺回来。可笑,他倒要看看,等私藏废太子遗孤这件事抖出来后,他们几个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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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礼部东墙人山人海,十分热闹。不光考生的亲朋好友在等,许多百姓、高门大族也守着高墙,翘首等待揭榜。
百姓多是为了凑趣,长安许久没有这么热闹的事了,年轻一批的小娘子甚至不知进士游街、雁塔题名是什么。年岁长些的长安人一边唏嘘高宗在时新科进士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光,一边期待即将出炉的新才俊。
这可是女皇迁都后第一批琼林进士,代表着女皇对旧都的态度。不光朝中臣子密切关注,长安百姓们也都期待着一场盛事,全面恢复长安昔日荣光。
至于高门大族也来等着,更多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新科进士在长安婚姻市场上非常吃香,许多高官富绅都喜欢从进士中挑女婿。
尤其是那些年轻俊俏、品貌周正的少年郎,甚至会在放榜时上演全武行,富绅家丁们手持棍棒,抢到哪个算哪个,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抬回家里和小姐成婚。故而被人戏称为榜下捉婿。
明华章是不愿意掺和这些闹剧的,但明华裳执意,硬拉着他来看放榜。明华章挤在人头攒动中,叹息:“放榜后朝廷会派人传信的,急什么。”
“那不一样。”明华裳抱着明华章胳膊,踮起脚尖张望前方,“这种事只有自己看才有意义,经别人传就变味了。”
明华章轻叹,他很想说榜上至少有三人是提前内定好的进士,所谓金榜题名实在没什么含金量。但看她这么期待,明华章不忍扫她的兴,便不动声色挡开周围的学子,陪她在墙外等。
如今他们仿佛又恢复正常兄妹的关系,妹妹抱着兄长手臂,兄长护着妹妹出行,谁都没有再提那夜葡萄树下的对话。
但有些事终究不一样了,明华裳很小心地避开他的身体,只抓住他的衣袖,明华章伸手护在她身侧,但也很注意不碰到她的肩膀。
他们小心翼翼又若无其事地维持着兄妹界限。这时礼部内一个绯衣官员走出来,在墙上贴了张黄纸,上面用墨笔工工整整写了一列名字。众人蜂拥而上,明华裳没挤上去,但已经从周边人激动的呼喊声中知道了礼闱名次。
榜首苏行止,第二明华章,第三谢济川。
后面还有,但明华裳已听不到了。人群中激烈讨论前三名是谁,明华裳回头看向明华章,有些惊讶。
明华章黑瞳微微放大,脸上也有愕然。
他知道这场科举不过走过场,所以从没在意过名次。但是,他竟然排第二?
第二便罢了,排在他前面的,竟然还是苏行止?
明华章的脸色冷淡下来,他不是输不起,他当然知道天下多的是才学比他出众的人,可是,当着明华裳的面宣布他输给了苏行止,还是瞬间击碎了明华章的好心情。
尤其是明华章听到明华裳用惊喜的语气说:“没想到苏行止的学问竟然这么好,太不容易了。真是恭喜他。”
明华章的脸色彻底沉下去了。
明华裳刚看到名次时确实惊讶,她以为第一会在明华章、谢济川之间较量,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苏行止力压强敌,独领风骚。
明华裳由衷替苏行止高兴,她两个兄长都是一等一的英才,包揽前二,她身为废物妹妹,着实与有荣焉!
她乐了一会觉得不太对劲,明华章为什么一直没说话?她小心翼翼抬眸,发现明华章面容清寒,眸光黑亮,仿佛一把火在冰原上燃烧,寂静空旷又烈火燎原。
明华裳有些忐忑,轻声问:“二兄,你怎么了?”
明华章声音中是刻意压制的冷,淡道:“没事。回家吧。”
明华章转身就走,明华裳赶紧追上去,小声道:“还没有恭喜你金榜题名,恭喜你啊,二兄。”
明华章对此短促笑了声,冷冰冰道:“第二而已,有何可喜?”
“也不能这么说。”明华裳以为明华章从小夺冠惯了,突然比别人矮一头受不了,认真宽慰道,“二兄,其实第二名也不错。参加科举的人有那么多,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你能上榜,本身就已经万里挑一了。”
“那苏行止呢?”
明华裳卡了下,一碗水端平道:“苏家兄长也万里挑一。”
很好,连兄长都叫上了,明华章心里像有一把无名火在烧。明华裳悄悄瞥明华章的脸色,问:“二兄,你不高兴吗?”
只是个状元的名头而已,他竟然这么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