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明显装饰更奢华,房间更大,应当是招待贵宾用的包厢;三楼房间密集,多半是青楼女子们自住的房间。
明华裳走上楼梯,广寒月苑在二楼西侧靠北的这间,倒是离楼梯不远。明华裳进门后,发现江陵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才眨眼的功夫,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好酒好菜,环肥燕瘦的美人们站在他身前,不动声色散发着秋波。老鸨热情地介绍各个美人,夸得那叫个天上有地下无。
而秋波的接收方看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察觉明华裳进来了,拼命挤眼睛,暗示赶紧来救他。
明华裳却像没看到,她站在门旁,认真听老鸨介绍佳人,还时不时点头应和,仿佛真的在考虑。
江陵被气得倒仰,她嗯个屁,她点女人能用吗,最后还不是他受害?老鸨将所有佳人都介绍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她期待地看着江陵,等着他选人。
江陵眼皮都快抽筋了,他支支吾吾,说:“这个,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没记住。”
老鸨慢慢倒抽了口气,明华裳听说青楼是养打手的,她生怕老鸨下一刻就挥手说“给我打”,忙道:“我们郎君的意思是,这些太庸脂俗粉了。有没有更好的?”
老鸨怔了下,脸色明显难看下来:“这么多姑娘,各个都是我们天香园的台柱子,郎君竟然一个都没看上?”
江陵理所应当要点头,眼看对面那一溜美人脸色更差了,任遥眼疾手快抬住江陵下巴,不让他点头,僵硬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我们要最当红的。”
老鸨花蝴蝶一样扑到领头的姑娘面前,手臂飞快挥动,任遥仿佛都看到她脸上的粉震下来了:“山茶就是最当红的!你们出去问问,整个平康坊,谁不认识我们家山茶?”
被贬为“庸脂俗粉”的山茶也不乐意了,捏着帕子阴阳怪气:“是啊,要不是今日客少,想叫我还叫不来呢。郎君这样羞辱人,莫不是拿奴家开涮?”
明华裳找到缺口,立刻追问:“你这话不对劲,既然你是平康坊最当红的娘子,为何今日一个给你捧场的都没有?”
山茶被说得红了脸,愤愤跺了下脚,甩帕子走了:“妈妈,客人眼光太高了,我高攀不起。还是请玉琼姐姐来吧。”
江陵、任遥、明华裳三人暗暗交换视线,显然,他们都听到了关键名字,玉琼。
老鸨见江陵三人把她的新心肝宝贝气走了,气得直咧嘴:“郎君,我们敬您是贵客,这才处处讨好,但您也太不给面子了。您看不上我们家姑娘,我们也不敢高攀,但您纵容下人折辱人,是不是太过了?”
这回江陵完全不需要表演,剑眉一挑,洛阳小霸王的跋扈劲立刻碾压下来:“你骂谁呢?我身边的人,就算是条狗也比别人尊贵,轮得着你指手画脚?”
他没说完就被狠狠拧了下,他胳膊剧痛,差点没绷住表情。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任遥,任遥暗暗瞪他,眼神中充满杀气。
骂谁是狗呢?
江陵简直觉得这个女人不可理喻,这是重点吗?幸好还有明华裳,相比之下,明华裳通情达理识大体,简直是小仙女!
他这个想法还没落,就听到明华裳怒喝一声,中气十足地叉腰道:“放肆!你们知道在对谁说话吗?”
老鸨被他们一惊一乍的阵仗吓住了,脑子里不由盘算起来。
长安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地界上身份贵重的公子哥就那几位,面前这个郎君虽然唇红齿白、举止贵气,但以前从未见过。想来最多是某个富商的儿子,初来洛阳,长长见识而已,有什么能耐的?
这样想着,老鸨也硬气起来,扬起下巴说:“呦,奴家有眼不识泰山,竟看不出郎君身份。郎君能否为奴家解惑,好让奴家长长见识?”
老鸨这话似笑非笑,眼睛斜斜向下瞥着,可见故意说反话嘲讽他们。明华裳冷笑一声,她穿着下人衣服,容貌更是枯黄丑陋,但她说话时,莫名让老鸨不敢直视。
老鸨心道活见鬼了,她十二岁挂牌卖艺,十四岁成为花魁,如今三十岁已当上掌柜,她见过的人比这些小年轻吃过的米都多。她一生都在风月堆里打滚,教导出好几辈“女儿”了,自然早就看出来,这个文文弱弱、做男装打扮的仆从,其实是个女子。
但哪又如何,跟着男郎上青楼的,还能是什么尊贵人?无非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受宠婢女罢了,刚才老鸨为什么会生出畏惧感?
老鸨心里正嘀咕奇怪,导致她慢了半拍,才听到明华裳的话:“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们郎君乃是江安侯嫡长子,正正经经受过朝廷册封的江安侯府世子!”
江陵深以为然地点头,猛地发现不对,诧异地看向明华裳:“嗯?”
任遥默默挪开眼睛,遮住自己的脸。谢天谢地她不是男人,如果在这种地方说出平南侯府的名字,她祖母一定会打死她的。
老鸨张大嘴,愕然地看向江陵,说话都不利索了:“江……江安侯府世子?”
“是啊。”明华裳挑眉,居高临下道,“你该不会不知道江安侯吧?”
老鸨怎么敢不知道!虽然如今皇上不在长安,但这里依然聚居着大量豪门世族,时刻盯着朝廷的动向。若说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人不好定论,但最受宠的,一定是太平公主!
江安侯便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天香阁一个靠天吃饭的小本生意,哪里敢得罪江安侯的世子?
老鸨表情立刻大转弯,脸上的褶子堆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个劲赔笑道:“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世子,真是该打!世子稍等,奴家这就去叫玉琼来。”
江陵内心颇为绝望,他不敢想象他逛青楼的消息传回洛阳,他爹会是什么表情了。江陵生无可恋,连着脸也很臭,随意挥手道:“都滚吧。我随便来长安玩玩,不想声张,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老鸨立刻了悟,识趣地换了称谓:“奴家明白,郎君尽管放心,奴家定约束好下人,不让他们败坏了郎君的兴致。”
说着,老鸨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就急匆匆走了。等所有人出去后,江陵立刻收起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天爷气焰,压低声音问明华裳:“你在做什么?”
“不要慌。”明华裳很从容地坐下,斟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果然好酒。你本来就奉命至长安替太平公主采办家具,全京城都知道你是纨绔,你耐不住寂寞,来平康坊寻欢作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这个道理,但任遥皱眉道:“可是这样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怕什么。”明华裳说,“他本来就是江陵,做的也是符合江陵性格的事。要是我们遮遮掩掩,后面被人认出来,反而要被怀疑。不妨大大方方亮身份,真中有假假里掺真,打他们个灯下黑,这才是最安全的。”
江陵若有所思,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江陵歪头看向明华裳,十分费解:“明华章现在明面上也在长安,你为什么不用他的身份呢?”
明华裳眨眨眼,认真说:“二兄是名震帝都的玉郎,怎么能这样败坏我阿兄的名声?”
江陵咬牙,气得手指痒痒:“那你就败坏我的?”
“哎呀没关系的。”明华裳大方地挥手,“这种事藏着掖着的怕光明正大的,现在杀张子云的凶手很可能还在楼里,你摆明身份,对方反而不敢拿你怎么样了。用名声换安全,很划算呀!最坏的后果无非是被你爹打一顿,名声臭了,不好说亲而已。”
江陵瞪大眼睛看着她,道:“要不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59章 玉琼
江陵愤怒控诉,明华裳摸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