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侧小殿雍肃殿里,一室静默,只闻雨声。
冰盆渐融,水滴无声滑落,一如跪成一片的阁老重臣们额角涔涔而下的汗珠。
半晌,寿哥比冰还冷的声音回响在殿中:“朕,不是在同你们商量,是告之你们,朕,要亲征北虏。”
已经喊过数轮“皇上三思”、喊得嗓子都有些沙哑了的大臣们再次叩首下去。
首辅李东阳抬起头来,刚一声“陛下”出口,已被寿哥堵了回去。
“老先生想说什么,朕都知道了,这些天,翻来覆去便是那几句,朕都能背下来了。没新鲜的,便不用说了。”
李东阳叹了口气:“皇上虽不喜听,然劝谏乃是老臣本分,老臣仍是要说……”
“朕不需要你说这些,朕要让你们做,四夷馆、户部、兵部和山西武学,还有工部,该筹备的都筹备起来!”
“皇上,老臣还是那句话,到底边关并无异常报上来,眼下便开始筹备,只怕反而引得边关不稳。”李东阳说话间看向王华,想让王华劝几句。
那边却是张永先张口。他膝行几步,语带呜咽,道:“万岁爷万金之体,还请运筹帷幄,且让奴婢出一把子力气,往边关去吧……”
张永如今得了爵位,御赐府邸,在外行走便格外注意形象,甚至会刻意端着些,以图洗掉他身上“内官”的烙印,努力做个普通朝臣。
然,此时,顶着他素来最在意的朝廷重臣们的目光,他却抛开体面,一口一个奴婢,把自己重新放回到尘埃里,只求劝住这位小主子。
寿哥却根本不理他这份苦心,面有不虞,抬高了声音,“大伴!你知道朕对你的安排!”
张永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万岁爷曾让奴婢好好练兵,万岁爷曾说,他日,想用奴婢在九边!奴婢一直记着这句话,片刻也不敢放松,如今,奴婢求万岁爷成全奴婢,就让奴婢去边关吧!”
说到动情处,他已是老泪纵横,“只万岁爷把奴婢当人看,只万岁爷说过奴婢是条汉子!奴婢原就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如何能看着万岁爷涉险?就让奴婢先替万岁爷去这一趟,奴婢必定不负万岁爷期望,对得起万岁爷赏奴婢‘骁勇善战’几个字!”
寿哥闻言也不免动容,紧走两步扶住张永,轻轻唤了声“大伴”。
张永以头触地,高声道:“请万岁爷成全奴婢!”
几个老大人原见今儿皇上还将张永也招来了,生怕张永做了那王振第二,撺掇小皇上往关外去。
此时见张永如此,彼此交换了眼神,都放下心来,又不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