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实坐在马车里,耳边都是车轱辘声,却是叹了一口气。如今宗房这样仓促上京,沈又带了不少管事、仆从,这是要“兴师问罪”?
南昌,沈宅。
随着京城报丧的家书过来,沈宅中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立时戛然而止。
沈洲倒是并没有像宗房大老爷那样呕血,不过又经丧子,精神也是怏怏。他并没有逞强,打发沈玲去告了几日假,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沈珏虽比不得沈珞,是他亲生儿子,可父子名分已定,彼此又相处了两年,要说没情分那是假的。
就是决定让沈珏留在京中,沈洲也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不想竟成父子永别。
在沉痛之余,沈洲也有些迷惘。
这几年在外头,没有兄长在头上招抚,沈洲也经历了许多。他虽聪慧,可毕竟前二十余年都在翰林院,没有到地方来,虽说现下不过是辅官,可也颇为吃力。幸好沈沧之前想的周全,给他请了几个得用的幕僚、文书跟着,这才没有露怯。
沈洲暗暗羞愧,却也将全心思都放在差事上,学进去不少道理。
夜深人静,想起往事时,他也自嘲“知子莫若父”,可到底有几分不甘,还是希望自己能做出些政绩来,不要真的成了父亲口中庸庸碌碌之辈。
没想到差事上才熟悉上手,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
血脉断绝,无子送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算是莫大惩罚。
沈洲恍惚之间,想起“因果报应”四字。
三十年前沈洲愤懑无法理解的事,随着岁月的流逝都能理解。
要是没有孙太爷相救,自家太爷早在进京途中就死于水匪手中,也就没有过后的娶妻生子,更不要说儿女后人。如此救命大恩,舍得一个儿子出去做女婿还真的不算什么。
换做现下的沈洲,也能做到这一步。
孙太爷没有战战兢兢,接受得坦然,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且不说两家之前恩情在前,就说孙太爷只有一独生女,万贯家财做陪嫁,想要寻个体面女婿也不难。当官的都瞧不起商贾,可真想要在官场上如意,又几个没有豪商巨贾做助力的?
孙太爷万贯家财都要留给女儿女婿,真要论起来,沈家还是占了便宜。
偏生沈洲自持才学过人,年轻狂妄,只挑剔孙太爷出身微贱,将恩情都丢在一旁。
负心、毁约、以退为进、咄咄逼人。
虽说在父亲跟前,他老实乖顺,可在孙太爷面前陈情请罪时,却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耐与轻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