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出哪里不对了。
之前离开松江前,他有心想要将孙氏嫁妆捐出去,可因有顾虑,并未实现。孙氏的嫁妆没有捐,那诰命是不是也就没有下文了?
可话说回来,都说“夫贵妻荣”、“母以子贵”,古人女子并不是独立个体,而是“三从四德”。她们能得到的诰命,也是因丈夫或者儿子。
孙氏诰命,真的是因捐赠嫁妆修路搭桥才得?还是因丈夫或者儿子有了仕途功名?
沈举人已经奔五十的人,即便现下任教职,也不过是从九品,想要给妻子挣得“四品恭人”诰命,这辈子是没指望。那剩下能指望的,就是沈瑾?
沈瑾出仕,且仕途到了正四品?
可恨他上辈子只看了一笔孙氏记载,并未去查看她的丈夫与儿孙的记录。
沈瑞摸了摸太阳穴,只觉得方才那一瞬间,针扎似的疼,不过是六年功夫,上辈子的事情竟然像是隔了好些年,渐渐模糊起来。
“二哥,怎么了?这是头疼?”沈珏正留心沈瑞,见状不由担心道。
沈瑾闻言,也带了担忧之色望向沈瑞。
沈瑞摇头道:“没事,就是想起早年的事……”
沈瑾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沈珏则是转过头,望向宗房福地的方向。
孙氏故去六年,沈瑞想起还如此难受;太爷还没有出百日,为何自己从寝食难安到如今的寻寻常常,像是已经适应了太爷离去,眼泪流不出来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脉香烟(四)
对于耄耋老人来说,六年光阴不过转眼而过;对于十来岁的少年来说,六年却是漫长无比,使得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随祭沈族众少年,年长些的或许还记得孙氏当年仁爱慈和;稍年幼些的,对于这位“四房大伯母”、“四房大叔母”,已经记得不真切了。
留下的印象就是这位族亲长辈说不上幸还是不幸,幸的是她以商贾之女的身份,嫁入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且稳稳坐在主母之位将三十年;不幸也正是此处,没有娘家做靠山,人到中年才生一子,结果人没了,亲生子出继,庶子继承香火。
想到这里,大家望向沈瑞就不再觉得他是“高大上”不可亲近的尚书府嗣子,心中念叨着“昔日四房小可怜”,倒是越发亲近热络。
对比着,大家望向沈瑾这“鸠占鹊巢”的四房名义嫡长子,就带了质疑与挑剔。
对于沈瑾来说,顾不得旁人反应,自从准备这次小祭,就全心悼念起嫡母来。
越是见识了外头的世态炎凉,沈瑾越是感激孙氏当年宽容慈爱。
他跪在沈瑞旁边,对着孙氏墓碑,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