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苦笑道:“要是在旁人面前,弟弟只会说孝道所在,本该如是。六哥面前,弟弟就说一句实话,弟弟想要活着,弟弟想跟六哥一样读书,出人头地。可若是在这个家里,弟弟不知何时再‘病’,何时再受‘家法’。就算不生病,不挨板子,也是‘顽劣任性’之辈,还不知会传出什么人品低劣的恶名。以前年幼,又有娘亲在,纵有流言蜚语也不关痛痒,如今渐大,又是在孝中,稍后不甚,口舌就能吃人,弟弟实是怕了……”
第十六章 前尘影事(一)
沈瑞一席话,听得沈理眉头更紧,听得窗外的沈全脸色大变。倒不是他卑劣故意偷听,只是他实是仰慕状元族兄,见状元族兄来了,想要凑过来厚颜请教几句,没想到正听到这几句要紧的话。
要是没有这几日“代妹守灵”,沈全只会当沈瑞心思太重,可在灵前守了几日,他也察觉出四房的不妥。张老安人身边的妈妈,在沈瑾面前毕恭毕敬,在沈瑞面前却阴阳怪气。上行下效,其他奴婢下人待沈瑾兄弟也是不同。
沈全站在局外,看的清清楚楚,心惊的同时,连带着对沈瑾也多了揣测。如今又听这番话,沈瑞说的透彻又直白,听得却叫人身上发冷。
沈全想着这数日沈瑞的沉默寡言,不禁摇抬头摸了摸额头。上面的疤痕淡淡,已经不大显,看来那跋扈的小胖子真的转性。他心里正感叹,就听沈理道:“你只安心守灵,养好身体,等婶娘大事了,六哥自有安排,断不会让你再委屈了去。”
沈瑞道:“还请六哥成全,弟弟不怕吃苦,只想找个肃静地方,安静地读几年书。”说到这里,顿了顿,苦笑道:“说出来不怕六哥笑话,弟弟之前不省事,连三百千都背不全。同族兄弟们相比,弟弟已经落了一大截。”
“咦?”沈理诧异道:“怎会如此?族中子弟不是六岁入族学?你开蒙好几年,这几本还没背好?”
沈瑞声音渐低道:“老安人怜惜,怕我读书吃苦,十日里只叫去两、三日。若是哪日功课背会了,接下来的半月总有这样那样的缘故不能去上学。再去时,也跟不上先生教的……即便在家里,也舍不得我多提笔,只说是年纪小怕累了胳膊。但凡在书房多呆半刻钟,就叫人哄了我去玩……”
花厅里寂静下来,门外的沈全只觉得双脚发软。好像是听到了不得的话,四房老安人到底再想什么?沈家书香望族,沈家的子弟都是读书为业,不叫读书,这叫什么事?旁枝庶出还罢,不爱读书,学着料理庶务也好;嫡支嫡子,拦着不让读书为什么?
要是张老安人真是愚妇,那怎么没有拦着孙瑾读书?沈全满心疑问,轻一脚浅一脚地离开,直觉得脑子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