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有,所以她不想问陆劲。
如果没有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她会觉得失落,可哪怕得到了,她也不愿意去相信。
陆劲打人这件事,着实在朝堂掀起了风波。
陆劲眼下正当宠,京城里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前番他冷不丁送上一个边关互市之策已在朝堂掀起过震动,那些被他骂过的文官捂着心脏还没缓过劲来,他趁着余波未歇,送上把柄,又岂敢罢休。
于是弹劾的奏折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御桌前。
皇帝也头疼,要是陆劲是趁着月黑风高,悄悄用麻袋蒙了对方的头,再把人打了,他还有法子给陆劲脱罪,可眼下他却是嚣张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人,皇帝再要替他遮掩,似乎就有些难以平息众怒了。
但为难归为难,不代表皇帝就肯甩手不管陆劲,于是他特意把陆劲和那位监察御史叫到文渊阁,看能不能从中调和,将此事化小,最好化了。
御史脾气硬得跟石头一样,他看出了皇帝对陆劲的偏袒,一进了文渊阁,便抱着袖子,站在一旁,闭上眼睛,不说话。
皇帝只能看向陆劲。
陆劲摊开手,更为随意:“罚俸还是贬官,但凭陛下做主。”
御史冷声道:“边关正离不得侯爷,陛下岂会贬你的官,也就只有罚俸了,可侯爷连虎师都养得起,又怎会区区在乎一年两年的俸禄。”
这话阴阳怪气到连皇帝都有点下不来台,他拿眼神示意陆劲,叫他些微低个头,认个错,这样罚个几月的俸禄,也不会显得过于嚣张了。
陆劲道:“御史以为朝廷年年征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守住脚下的土地和怀里的女人。这是连鞑靼蛮子都懂的道理,御史难道连蛮子都不如?”
“御史有闲心在这儿浪费口舌,不如回去好好庭前教子,否则要是令郎下次嘴还这么没把门,我照样揍。”
“陆劲,好了,别说了。”皇帝趁着御史说话前,忙高声将快要烧起的火苗给按了下去。
皇帝看向御史:“御史确实教子无方,此事首辅知道了后,也是气得连政事都理不下了。”
御史道:“那陛下更该去过问首辅平日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好好一个女儿家,平日不在家修德,偏像个花蝴蝶穿梭宴席,闹出个什么双姝的名头,引得全城的男子都去看她,就是出了阁,也与好几个男子纠缠不清。”
皇帝没有说话。
皇帝只是看着陆劲的脸一点点沉下去,放在腰侧的拳头紧紧握起来,连带着整条臂膀都被愤怒充斥而变得贲张有力。
陆劲额头上尽数都绽起,他舔了舔齿间,道:“王瀚御史,是吧?难怪老子看到你儿子的时候,觉得很眼熟,现在老子想起来了,当时家母随军出征,也是你这个糟老头子连上十道奏折弹劾家父疏于管教后院,对吧?”
王瀚懵了下,继而暴怒:“陆劲,你殿前失仪,你,你身为武安侯,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陆劲道:“老子跟狗客气什么?”
王翰哪里受到过如此羞辱,他用老迈的手指颤抖地点着陆劲:“你你,陛下!”他转向皇帝,“陛下,老臣要弹劾武安侯大不敬之罪!”
他语气激动,既有气愤,也有得意。
从来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这样出言粗鲁,除非他在找死。陆劲是自己把脑袋递过来给他砍的,可别怪他不客气。
可是,王瀚深深弯折的腰却只换来了皇帝的沉默。
这个静坐在御案后的帝王好似陷入了陈年的记忆之中,一时之间难以抽身。
王瀚只能咬紧牙关,长久地忍着酸疼,将那腰弯弯地折起,终于等到了皇帝的反应:“朕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桩事,当初朕就想砍了你,后来还是先侯夫人劝住了朕,说蝇蝇之语,不足挂齿。”
王瀚心里暗道不好,忙道:“可是微臣也未进言错,那场战役大周确实是大败……”
“难道你要将大战的失败尽数归咎到一个女人的头上?”皇帝愤怒无比,将那本弹劾陆劲的奏折砸向了王瀚,“你要记得,施程霜是为大周力竭战死!你一个蝇虫又哪来的胆子去置喙翱翔的飞鹰。”
王瀚被那本奏折砸得面如土色。
施程霜是去世得太久了,久到连王瀚都忘了,年轻的陛下是如何喜欢这位女将军,只是四角的宫墙终究困不住她,皇帝只能爱而不得。
后来随着她战死,她更是成为了陛下心头一道永痕的月光疤。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冒犯施程霜……不,他并非主动有意地去冒犯的,而是陆劲……对,是陆劲。
陆劲故意在殿前失仪,让他一下子欢喜地昏了头,然后借机翻起了旧账,让他那发热的头脑无法应对皇帝的诘问,这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对,就是陆劲故意要害他。
王瀚想明白了后,紧急动脑要补救,陆劲这才慢悠悠掏出一本奏折,递给了皇帝:“陛下,这是邓御史托微臣转交给陛下的弹劾王瀚父子的奏折。”
谁不知道邓御史是林大老爷的人,他弹劾,就等同于林大老爷弹劾。
原本还打算大事化了的皇帝是不会理会的,因为林大老爷让门生递折子这事,实在太像是做首辅的岳丈联合做侯爷的女婿欺负一个籍籍无名的御史,听上去不大好。
可现在动了怒的皇帝管不得这些,他巴不得捏个错把王瀚下狱,听到是弹劾他的折子,自然立马就要翻开来看。
看完之后,皇帝简直暴怒:“王瀚,你平时就这么教导儿子,竟然敢这样妄议朝政,妄议朝廷功臣?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安侯卖了大周,朝廷全靠你王家父子把燕云十八州争回来的。”
“朕看你这么糊涂,这监察御史也不必做了,回去好好教导儿子,等把儿子教好了,再让他科考。滚!”
等王瀚狼狈退出后,皇帝没好气地收回了目光,看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的陆劲,突然笑了一下:“看来朕这媒做得很不错,皇后总说朕偏心,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你,朕不服,该让她来瞧瞧,朕可是凑出了对极好的姻缘。”
陆劲此时肩膀也松垮了些,很随意地站着,但身姿仍是挺拔的,他也笑道:“承陛下吉言,微臣与妻子定能白头偕老。”
皇帝道:“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开通互市。朕想过了,这确实是个好提议,但交给别人去办,朕不放心,还是得你去。本就是你一力促成的事,你去也合适,只是若你去,就得和你娘子分离几个月,你肯不肯接这个旨意?”
陆劲想都没有想,道:“臣不愿。”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