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盛君的语气平和:“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掺和进傅氏的事情中来。”
傅回鹤没说话,眼神很冷。
长盛君从傅回鹤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他也随之沉默了好一阵,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刻骨的悲哀,缓缓道:“傅凛,一死了之的人走得潇洒,被以爱为名遗弃在原地的人,才最痛彻心扉。”
“哪怕你能抹去他的记忆,洗去他的爱意,可是沉默的伤痕即使不会说话,也终究有累积成海,吞噬所有的一天。”
长盛君凝视着傅回鹤:“别做那种愚蠢至极的选择与决定。”
傅回鹤走到长盛君身边站定,沉默不言。
过了许久,傅回鹤低声道:“他在阵法一道上,是不是很厉害?”
长盛君笑了下:“我之前说过,若是在苍山境,他一定会是各个门派争抢的天才。”
“血祭大阵的存在便是一种危险,他能出现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我研究血祭大阵三千年,曾经想过很多次逆转血祭大阵的方法,但没有一次成功。”
长盛君感慨地摇了摇头。
“他提出想要用另一种以柔克刚的力量引导中和阵法中的灵力,然后以阵法为媒介,将阵中人的灵力四散反哺去天地间。”
“乍一听似乎很天真很容易,但在血祭大阵本身暴虐庞大的灵力冲刷下,这几乎可以称之为一个天才而疯狂的想法。”
“我为什么会想要研究逆转血祭大阵?”长盛君抬头看向离断斋天空中的星辰,“因为只要能够控制血祭大阵逆转的灵力,就能至少在一瞬间,让已经高高在上的神重新变回凡尘生灵。”
“傅凛,哪怕你再强,都不可能真的去和本源世界的天道抗衡,除非——将他拉下来,变成和你一样的存在。”
“白日里阵法之所以会炸开,不是因为花满楼失败了,而是因为他灵力不济没能画完完整的大阵。”
“虽然这么说有种很不甘心又奇妙的感觉,但……”
长盛君轻声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给我一种,或许出路真的在他身上的宿命感。”
“毕竟千千万万的凡人中,只有他在离断斋灵力不济的时候正巧掉进了裂缝;也只有他,在那一池子各式各样的种子里,选了你这么一颗难搞又不讨喜的破石头
。”
傅回鹤垂下眼帘。
长盛君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这人吭声,终于,难得挤出的耐心告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为人师贴心长辈的长盛君重新罩住兜帽,转身就要走。
才刚走了没两步,衣裳就被人都后面拽住了。
长盛君转身,没好气道:“撒开!”
傅回鹤不松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伸过去。
长盛君挑眉。
傅回鹤哼唧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功法,给一本。”
长盛君眼皮一跳:“我没有!”
傅回鹤用一种“我都还没说要什么功法你就懂了你还说没有”的表情谴责长盛君。
长盛君:“……”
过了一会儿,长盛君动作慢慢吞吞地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本小册子,一把塞进傅回鹤怀里,没有给傅回鹤继续开口的机会,板着脸扭头几步便消失在廊下。
他是几千年的老妖怪了,虽然因为当初重伤的缘故在离断斋当了一段时间的傻种,但在化人之后几乎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虽然做不到自由来去离断斋,但偶尔过来串个门到也不难。
傅回鹤看了看花满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怀里书皮泛黄的小册子,喉结上下滚动,脚尖在地上来回碾了好一会儿,这才找了一个没花没草的地方坐了下来。
将摊在膝上的小册子翻开,傅回鹤缩在台阶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寥寥几行的功法和叠在一起的一双双小人。
月色隐没,星光璀璨。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长袍垂地,发丝逶迤。
只是那霜白色发丝中隐隐露出的耳朵尖,绯色通红。
***
天色尚早,朦胧的光亮只透进来房间丝丝缕缕。
花满楼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想要坐起身,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腰间横着铁箍一样的力道,身后也紧紧贴着温热的躯体,整个人就像是被浸在温水里,暖和得四肢发软。
混沌的脑袋缓和清醒了一阵,花满楼低头,看到环在自己腰间的一双手臂,怔忪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覆在傅回鹤的手背上。
傅回鹤用下巴蹭了蹭花满楼的鬓角,睁开来的眼神分外清明:“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顿了下,低声道:“头疼。”
傅回鹤搭在花满楼腰间的手便移到花满楼脑后的穴道上,轻轻按压起来,让灵力渗透进经脉里。
花满楼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只静静背靠在傅回鹤怀里让他替自己一下下按着。
按了一会儿,傅回鹤的手指划过花满楼的脸颊,而后俯下身轻吻着花满楼的发丝,轻声道:“抱歉。”
不该把你当做花朵一样护在身后,患得患失,甚至在两人走到现在之后,遇见事情还想着将你推开。
花满楼自幼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么多年没接触傅回鹤的长盛君能看出来的事情,他日日与傅回鹤相处,又如何看不出来?
他垂眸安静了片刻,而后在傅回鹤有些不安之际转过身来,与傅回鹤面对面躺在同一张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