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几个月,林唯一每晚八点入睡,只睡一小时,九点整必定坐在书桌前,一直学习到半夜两点。
他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每天留给他刷题的时间只有这五个小时,他明白,再聪明的人,面对应试教育也得多练。
而白天,他更是不敢松懈,因为老师会讲题,不管他能不能掌控身体,都得专心地听。
那几个月,某人每天能睡十几个小时,而他却睡不到五小时,日复一日,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林唯一就是用这样的复习方式考入彦城大学,高考结束后,他感觉身体被掏空,足足有半个月没出现,就躲在虚空里休养补眠。
说起来,前一阵子脑袋被棍子打,后遗症和高考后有点像,体感特别疲惫,想睡觉,能听到外界的声音,眯着眼也能看到外界的影像,但就是不想醒来。
他听到某人在叫他:林小二,林小二,林小二!
——人呢?
——跑哪儿去了?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想回答对方:别叫了,没死呢。
可他提不起劲来,懒懒得不想动弹,就想睡觉。
要不是因为攸晴笑得那么大声,把他给气到了,他都想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林唯一收回思绪,翻开一本专业课本,对着笔记本电脑看ppt。这时,敲门声响了,他愣了一下,凌晨一点多,不应该有人来找他呀。
“唯一,妈妈进来了。”邹敏打开门,看到儿子坐在书桌前学习,面上显出关心,“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身体扛得住吗?”
林唯一:“我……马上就睡。”
邹敏走到他身边,看到书柜的把手上挂着一串风铃,伸手过去拨动铃铛,风铃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她好奇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林唯一也看向风铃,说:“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邹敏相当警惕,“大学里的同学吗?”
林唯一说:“算是吧,一个小师妹。”
邹敏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笑着问:“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呀?”
“没有。”林唯一有点儿不自在,扯开话题问,“妈,你怎么还没睡?”
邹敏没扎头发,睡衣外披着一件针织衫,伸手搭上他的肩:“我睡不着,去院子里待了会,看到你的窗子还透着光,就来看看你。”
林唯一抬头看着她,素颜的母亲不像平时出现在外人面前时那样神采奕奕,她皮肉松弛,脸上的皱纹、斑点是那么明显,毕竟已经快六十岁了,她为他操了二十多年的心,还没到尽头呢。
“妈,我最近感觉还可以。”林唯一站起身,拉着母亲的手来到床沿边,两人并肩坐下,他笑着对邹敏说,“你不要太担心我,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我之前休息了太久,很多课落下了,就想补起来,这几天的确会睡得晚一点,过些天作息就会恢复正常。”
邹敏想了想,说:“学习是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我知道你要强,在学业上一直都很用心,但是……唯一,学习是为了让你将来在社会上能有更强的竞争力,是为了让你进公司后能更好地做管理,能做出更正确的决策,学习的前提是……你得活着。”
林唯一说:“我知道。”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做心脏移植手术?”邹敏说着说着又想哭了,“我今天和邵院长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供体找到了,要做手术的话,随时都可以做。你知道这是第几个供体了吗?第十七个了!排到我们,你不做,就给了别人,又排到我们,你不做,又给了别人……这次呢?你是不是还是不肯做?你宁可大半夜地在这儿学习,消耗身体,你也不愿意做手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烫头
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唯一回答不上来。
终其原因, 就是因为他的存在吧,如果没有他,很多事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甚至至今都不明白, 自己究竟因何而诞生。
论文里清楚地写着, “多重人格”的产生原因尚不明确,可能与生物遗传、原生家庭、社会环境、学校教育等因素有关。大量研究表明,早期的创伤性生活事件,比如儿童期长期受虐、被性//侵、亲人或密友去世、目睹创伤性//事故或死亡,都有可能导致患者发病。
然而, 林唯一是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小孩,幼年时并未受过任何精神方面的创伤。他想,也许唐医生的判断是对的,那场开颅手术对林唯一的大脑造成了器质性的损伤, 又因为心脏病带来的困扰,最终导致了他的诞生。
“我”是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概念, 他刚“诞生”时, 其实也很懵懂, 会把自己与另一个“他”混淆在一起, 觉得自己和“他”一样是个小孩, “他”的爸爸妈妈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他”的老师同学就是他的老师同学。他乖乖巧巧地躲在虚空里, 好奇地跟随着“他”的视野去探索这个世界,当“他”入睡后,他才敢悄悄出现, 在房间里短暂地玩一会儿。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他汲取着外界的信息, 和“他”一起学习文化知识,渐渐明白,他和“他”不一样,“爸爸妈妈”不知道他的存在,“老师同学”也都看不见他。他尝不到“他”吃进嘴里的那些食物的味道,也闻不到沐浴露的芳香,“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呜呜呜地哭起来,他也不会感到疼痛。
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万分沮丧,更沮丧的是,“他”还没有朋友,每天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班里同学去上体育课了,扎着辫子的小男孩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无聊地画了会画后,“他”起身走到窗边,看操场上的小朋友们跑步、做操,个个活蹦乱跳。
他抱着膝坐在虚空里,陪“他”一起看,试着叫他:林唯一,林唯一。
“他”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讲话还是稚嫩的童音,语声清脆:其实你可以下楼去,就算不能上课,也可以坐在边上看他们玩。
“他”不为所动,他继续提建议:你也可以去学做广播操,那个看起来很简单,应该不会让你胸口痛。
“他”:……
他说:我发现,黄可欣好像愿意和你做好朋友,她老是偷看你,你要不要试试去和她说话?每天都是一个人待着,你不无聊吗?
“他”:……
他说: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主动去和他们做朋友,我知道有很多小朋友不喜欢你,但我觉得,肯定还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玩,真的,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