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泡药浴,更害怕吃蛊虫,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怕,这是她应该做的。
白毛狐狸跟在她身后,看着小小的幻影消失在内室里,又听见身后传来金铃儿的声音。
它回过头,看见了六七岁的金铃儿跪在族长面前,扶着旁边的竹筐说:“不要杀了它,不要把它喂蛊虫好吗?它好可怜,我想……留下它,求您了。”
族长看着跪在地上的金铃儿有些生气:“站起来,身为蛊女你不可以对任何人下跪,包括我。”
金铃儿默默站了起来,手却还扶在竹筐上,哀求道:“那您能不要把它喂蛊虫吗?求您把它留给我可以吗?我会乖乖听话泡药浴,会乖乖吃蛊虫,我一定再也不犯错了,只要您放了它,好吗?”
族长望着她,小小的女孩儿还有婴儿肥,看起来可爱又可怜,她说:“我太孤单了,您就把它送给我吧,求求您了。”
那是族长第一次心软,她把寨民从外面买回来送给她用来养蛊的小狐狸留给了金铃儿。
那是一只罕见的白色狐狸,原本是用来在它体内养寒蝉的,可小小的姑娘跪着哀求,救下了那只白毛狐狸。
那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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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狐狸看着瘦小的金铃儿拖着快比她高的竹筐,托进了内室她的卧房里。
它跟进去,看见金铃儿打开竹筐的盖住,小声和里面奄奄一息的狐狸说:“你别咬我好吗?我把你抱出来看看你的伤,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救你……”
她试探性的伸出手,将里面沾着血的小狐狸抱了出来,那只狐狸早就连咬她的力气也没有了,它后肢几乎被捕兽夹要夹断了,血流了很多,沾满它白色的狐狸毛:“好可怜……”
金铃儿皱着眉小心翼翼把受伤的狐狸放在了她的床上,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你别怕,我会救你的,我很厉害。”
她转身去草药柜里翻翻找找,找了一堆的药草。
她坐在床边,翻着书找可以救小狐狸的办法。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用功的学巫医之术。
白毛狐狸静静看着那时的自己和金铃儿,起先它并不喜欢她,它觉得人都很坏,会伤害它要杀了它。
可后来它发现,金铃儿总是很小心的替它换药,会把煮好的鸡肉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在它嘴巴上,看它艰难的吃下鸡肉就会高兴的夸它:“好厉害,你可以吃东西了,一定快快就能好起来。”
她会摸摸它的脑袋。
她会挨着它睡觉。
她真的把它救活了,从夏天到冬天,她还为它断掉的后腿接骨头,绑上木棍,教它重新学会奔跑……
她为它取了名字,叫空青。
那是一道中药的名字,她说空青是很难得的中药,晶莹剔透的像冰雪,可她从来没有见过雪,云桂寨很少很少会下雪,从她出生起还没有下过雪。
她会在夜里抱着它,抚摸它的背毛和尾巴,小声的问它:“空青,你想家吗?你的家是不是在很多雪的地方?那里漂亮吗?你一定有阿妈对不对?”
这个时候,空青总会觉得她在难过。
它会贴着金铃儿的脸,用舌头轻轻舔她的掌心。
她会笑着把它搂紧说:“等我死了你再回家去好不好?不然我太孤单了,除了你我没有其他朋友。”她满身蛊毒,没有人敢靠近她,让她触碰,只有小狐狸可以,它像是百毒不侵一般。
不,它不走,就算她死了它也会永远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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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狐狸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自己和金铃儿的幻影有些走神,听见脑子里叶同尘的声音:“她最在意的是你吗?”
白毛狐狸回过神来,有些伤心:“不是的,主人最在意的不是我。”
它看向了金铃儿枕头下,那里藏着一支短短的小竹笛,云桂寨里的人会用小小的竹笛吹乐曲,他们叫这种笛子小闷笛。
那支小闷笛是金铃儿的……
窗户外突然传来了小闷笛的声音,短促的,一下两下就停了。
金铃儿眼睛却亮了,松开它,摸出枕头下的小闷笛赤脚跑到窗户下,轻手轻脚的推开了窗户,朝外看出去,月色宁静的夜晚窗户外的竹园里,一道瘦瘦的身影在朝她轻轻挥手。
她确定族长已经睡了,就带着她的小狐狸翻下窗户,朝竹园里跳下去。
那里总会有一双戴着厚厚手套的手牢牢的托住她,不让她摔倒。
她仰起头看见面庞黝黑的少年人,“阿哥!”
她的阿哥白康会竖指“嘘”一声,拉着她的手偷偷溜出院子,往山里去,空青会跟在身后替她们看着有没有人瞧见她们。
从金铃儿四五岁起,白康就会悄悄溜进来看她,她浑身蛊毒不能触碰,白康就自己做了厚厚的手套,戴上手套去摸她的脑袋。
小闷笛是他们的暗号,吹响两声,就代表白康来了。
白康会带着她跑进山里玩,他会给她带许多好吃的,阿妈做的糍粑,他摘的果子,有时候会有肉干,金铃儿总会分给空青。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金铃儿很喜欢听白康和她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哪怕是谁家小孩儿打架了,她也听的聚精会神。
她总是盼着白康来找她,那是她每个月最快乐的时候。
可这快乐只持续到她十三岁,族长发现她和白康在偷偷见面,勃然大怒,要将白康赶出云桂寨。
那是金铃儿第二次跪下求族长,说她知道错了,不要把白康赶出寨子。
这一次族长没有心软,因为全寨子的人在盯着,如果她这一次容忍了白康与蛊女私会,就会有越来越多人的不再把蛊女和族长当成不可动摇、神圣的存在,她不允许族长的权威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