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比雕塑更好,因为他有温度。
“危衡。”云辰稍微呢喃一声,像是在玻璃窗上吐的一口雾气,在剔透的玻璃上呵出一圈圆圆的白雾,又瞬间蒸发,玻璃又剔透起来,忠诚地映出窗外的车水马龙,寂寞如斯。
他开始变得奇怪,好像不是自己,他有一半的心神总飘往太空,某一个不知道哪里可见的地方。
他的神魂不收还落到别人眼里,清晰得像白色瓷杯边缘的咖啡渍。心思细腻的晓月朝他挤眉弄眼:“看来你还真在恋爱中,是不是一直在想你的男友?”
云辰脸上一怔,含糊应了一声。
晓月当他是害羞,说:“怎么这么牵挂?难道是异地恋?”
云辰又含糊点头:“是,离挺远的。”
云辰对于对象这事情是三缄其口,今天难得撬开一点嘴巴,晓月连忙乘胜追击笑着问道:“是在别的城市吗?”
不知怎么的,云辰也多了一种诡秘的分享欲,似乎这样就能消减几分不合适的牵挂。他抬了抬眼皮,目指天空。
晓月竟然足够聪明伶俐,马上会意,惊讶说:“你对象在太空工作?”
云辰点点头。
晓月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满眼新奇:“那可真是厉害呀,你对象是干什么的?”
云辰倒是知道分寸,不会吐真,便照搬套句:“事关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晓月也不以为忤,反觉更有趣更新奇,连连笑着赞叹:“好呀!妙呀!看来你对象很优秀呀,怪不得你这么想他。”
云辰心里腾起古怪的喜悦,仿佛真有这么一个优秀男友,使他与有荣焉。仔细一想,却是受之有愧。
同事老张不知什么时候已偷听了他们的话,故作自然地捧着茶杯加入话题:“你也搞同性恋呀?”
云辰没想到老张的话这么突然,一时噎住。
老张又继续说:“你别担心,我很开明的,不会歧视死基佬。”
这话没的听得人难受。云辰可不是一个软包子,便不阴不阳地笑道:“是啊,我们也不歧视直男癌。互相尊重吧。”
老张被噎了一下,讪笑道:“你对象在太空是工程师吗?怎么认识的?”
云辰笑笑不说话,低头装作继续工作的样子。老张探头探脑笑道:“这么神秘?”
晓月白他一眼:“人家不都说了:‘事关机密,无可奉告’!你还问!”
老张被两个比他年轻资历浅的同事接连怼了,也没好意思,摸摸鼻子,冷哼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呀……”
然而,云辰和晓月都不接话,低头调出光屏,假装用功工作,一脸心无旁骛,看着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老张见无隙可乘,只得讪讪走开。
几个小时后,云辰便下班回家。
写字楼连接交通胶囊的通道熙熙攘攘,云辰正在拖着疲惫的身躯随着人流慢慢走着,突然,他的腕表响了起来。云辰打开接听,便听到汤校长的声音从彼端传来:“尊敬的云先生,下午好。我是与您联系过的汤校长。这次打电话来是想跟您说,危衡元帅回地面的日子已经订好,请务必安排好见家长的事宜。”
听到这句话,云辰里莫名的温暖:“他要回来了?”
汤校长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道:“关于协议结婚的事情是最高机密,绝对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包括您的父母。”
云辰自然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不小心告诉别人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会追究您的刑事责任。”汤校长把“刑事”二字咬得比其他的字要重一些,却又保持温润发音,好像想表现得温文尔雅,却又暗含威胁,“赔偿违约金倒是其次了,泄密是要面临牢狱之灾的,我希望大家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云辰也是心有戚戚:“我告诉别人了,我得负刑事责任?那……那听到我秘密的人呢?也要坐牢吗?”
“那倒不至于。除非这个人也把这个机密泄露出去。”汤校长道,“但是,为了确保这个人不会泄露秘密,可能要被安排暂居太空,避免接触无关人士,直至保密期结束。”
云辰倒吸一口凉气,好像现在才有了“我在干一件机密大事”的真实感。
所以,他确实不能把协议婚姻的内情告诉父母。否则,不但他自己要坐牢赔钱,父母也得被软禁到太空。
军部可真狠。
与汤校长结束通话后,云辰便去联络父母,说明了危衡要来见家长的时间地点。父母听了,有时欲言又止,仿佛想劝云辰“你醒醒啊,对方一定是骗子啊,你被杀猪了傻儿子”。他们用看着待宰小猪猪的眼神看着云辰,流露出丰富而复杂的情绪,搞得云辰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诈骗了,要不赶紧下一个反诈中心app提神醒脑三省吾身。
原本见家长是想定在父母家的,但云辰父母防备心极重,只觉得这“危衡”必然是假冒伪劣坏家伙,哪能让这等货色踏入自己家门?
但这种话是不能说的。父母便对云辰说:“还是别让大将军光临寒舍,不如约在酒楼,比较体面一些。”
于是,地点便定在一家大饭店的包厢。
临到见面时间,汤校长又给云辰打电话,告诉他:“我不得不告诉您,很抱歉,危衡元帅恐怕要迟到了。因为有一项任务必须在今天完成,所以他得晚一点才到。但您放心,他一定会到的。”
见家长也迟到?
但又想到危衡元帅要执行的临时任务想必非常重要,云辰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独自到包厢,无奈地笑着表示:“危衡忙着拯救世界呢,所以要晚一点到。”
父母脸上再次挂出“你怎么还不下载国家反诈app”的恨铁不成钢表情。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子从包厢的独立洗手间里走出来。父母忙站起来,笑着介绍道:“这是七姑的儿子陈顼,你记得吗?”
云辰看着陈顼,愣了愣,说:“嗯,记得记得,陈哥你好啊。好久没见!”嘴上寒暄着,云辰心里却疑惑无比,怎么这时候把陈顼弄过来见面?
云母笑着说:“陈顼呢现在就在军部工作呀。你忘了吗?”
“啊,是,是,我想起来了,”云辰拍拍额头,“陈哥大学就考进太空军校了!”
七姑为此还放鞭炮放了三天三夜缴了几万块环保罚款。但她乐意,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何等优秀,以后必然是守护地球的人类之光。
然而,陈顼毕业后被安排到地面后勤组担任文职,无缘前线,自然也很难做人类之光。但他仍是七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