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上个网。”徐渺说,“至少给我的同伴留个言,不然……”
“也顺便给财团留点线索吗?”血骑士正色道,“你该学会放手,而且,并不只有网络这么一种远程联络方法。”他敲了敲太阳穴,“学会使用自己本身的力量,而不是借助外力。”
他的意思是……能和其他人联系上,又不需要使用任何设备的手段……
集体潜意识。
这个词蹦出来。她想起那道漆黑的深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气泡,气泡中看到的景象,可以通过那些潜意识气泡联系他们吗?目前似乎只是单向的。
“课上完没?”
引擎声突兀响起,烟雾缭绕的外骨骼装甲跨坐在机车上从远方疾驰而至,黄沙被轮胎卷起,飞到半空狂乱舞动,血骑士抬手挡了挡眼,转头询问徐渺:“跟我们走吗?”
“不走也不行了。”黑骑士说,“先知又追过来了。”
“阴魂不散。”血骑士跳上白马后背,一抖缰绳,白马前蹄扬起,嘶鸣一声,“先离开这里。”
黑骑士朝徐渺伸出手:“来。”
余光瞥见沙漠边缘出现的藤蔓,犹如潮水般气势汹汹,徐渺收回视线,回握住黑骑士的手——外骨骼装甲坚硬的五指,一股大力带得她腾空而起,眼前景物扭曲变形,视野里晕开一圈圈五彩光轮,仿佛被丢进滚筒洗衣机,一阵天旋地转。
血骑士骑着白马冲进光轮,黑猫晕头转向从肩头滚落,眼冒金星地“喵”了一声,徐渺反手抓住他,黑猫把头埋进她怀里,她也紧紧闭上眼睛,忍受着强烈的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太阳晒在薄薄的眼睑上,迷离的色彩已经远去,徐渺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出现这段日子见惯了的景色,一望无际的沙海,此起彼伏的丘峦,偶尔有些灌木,几只秃鹫飞过,投下硕大的阴影。
还以为会直接跳跃到学院,这个能力果然有距离限制,徐渺默默想,黑猫甩了甩脑袋,翻身而起,顽强地爬到徐渺肩头,他是哨兵,是警卫,永远都要保持清醒。
“我好像认识你。”旁边的血骑士拍了拍马头,打量着黑猫若有所思,白马歪了歪头,“嘶”了一声,反正它不认识。黑猫“喵”了一声,血骑士血红的眸子凝住,认真思索片刻,还是什么都没想起,“算了。”他很快就放弃。
阿墨:“……”
徐渺:“……”
黑骑士用外骨骼装甲的臂膀环住徐渺,烟雾飘荡到徐渺和血骑士面前,变化成一张简洁易懂的地图:“还剩一千二百公里,这个方向。”
机车引擎与烈马齐鸣,沙尘四起,几人身影转眼消失在天际。
暮色四合,昼伏夜出的沙漠生物正是活跃的时候,几条响尾蛇与沙丘猫缠斗不分输赢,突然一道黑影蹿出,两巴掌拍晕了响尾蛇,沙丘猫一呆,听到一声“喵”,连忙回了声“咪”,叼起晕死过去的响尾蛇蹿进灌木丛,钻进洞穴里。
紧随其后地,两束灯光刺破黑暗,机车轮胎在沙地上画出一个圆,帮了沙丘猫一把的黑猫跳回圈里,接着又跳进徐渺怀抱,徐渺抱着猫下了车,黑骑士和血骑士没一会儿生起了火,支起了帐篷,今天一天赶不到学院,他们得在野外过一夜。
血骑士见过徐渺的鱼尾,知道她的基因里有水生动物,对水的需求一定比正常人大,但现在情况特殊,实在没办法找到大量水:“你还能坚持多久?”
“两天。”徐渺接过他递来的水壶,抿了一小口,递给阿墨,阿墨推开了。
我不渴,你喝吧。
徐渺拧紧盖子,将水壶还给血骑士,银发青年烤着肉,摇头:“留着吧,我们都不需要。”
篝火堆噼啪作响,时不时爆出几粒火星,在漆黑的夜里像小时候玩过的仙女棒,徐渺抱着膝盖,和黑猫贴得紧紧的,黑骑士把围巾罩在她身上,两手撑着地面,仰头看满天繁星。
没有光污染的荒野万籁俱寂,偶尔有动静,牙齿咬进血肉里的沉闷声响,沙鼠吱吱叫,蜥蜴爬过小土堆,窸窸窣窣。
血骑士把烤肉翻了个面,撒了点孜然,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他把肉递给徐渺,接着烤下一块,像个带学生野炊、操碎了心的班主任。
徐渺想帮忙,他搭着膝盖,耸耸肩:“大小姐等着吃就行了,以前黑姐还有身体的时候我经常烤给她吃,手艺不错吧?”
徐渺点点头,他毫不避讳谈起从前黑骑士的身体,令她原本打算压在心底的好奇春笋一般冒出头,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为什么会加入奥罗拉?和圣徒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和先知有这么大分歧?
血骑士很快又烤好一块肉,这次没撒孜然,递给了阿墨,阿墨低头苦吃,烤肉很烫,时不时吐舌头,黑骑士右腿搭着左腿,烟雾在外骨骼中缭绕,似乎随时都会被夜风吹散,她在嘴部变化出一圈圈烟圈,随着轻风悠悠晃动,她看起来很自在,没有阻止血骑士说下去的意思。
血骑士看了她一眼,在弥漫的香气中,讲起他们的故事。
第106章 冥渊学院
没有人生来就是这副鬼样子。
黑骑士本名朝露, 曾经只是一个小城市中最普通的货车司机,每天过着朝九晚十的生活,和父母、兄弟姐妹一起挤在一间不到五十平的狭小公寓里。在智能驾驶广泛应用的城市, 司机只是安全保障必备的工具,要不是联邦警署要求每辆车必须配备司机, 这个工种早就淘汰了。
因此她的收入非常微薄。
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五点起床自学高中教材, 晚上十点下班还要看书到十二点, 每天睡不到五小时,大部分工资拿去买辅导资料,吃最低品质的人造肉,瘦得像纸片, 风一吹就能倒。邻居们劝她早点放弃, 父母、兄弟姐妹都笑她痴心妄想, 没有人认为她能考上大学, 哪怕是最差的一所。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她成功了,考上西特维尔一所理工学院,全世界最顶尖的高等学府之一。
媒体争相报道,一个外城区贫民竟能在一群名师辅导、营养品不断、拥有海量网络资源的内城区学生中,硬生生闯出一条登天路,怎么能不让人吃惊呢?
一时间朝露成了所有穷苦学生的榜样, 那座小城市也成了学习氛围最浓厚的地区,多少孩子被家长按在书桌前头悬梁锥刺股,翘首以盼成为第二个朝露。
然而朝露只有一个。此后五年里, 再也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贫民。
大家这才知道这个贫民姑娘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朝露不但顺利毕业, 还在大城市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当上了电气工程师。大家惊叹不已,觉得她终于翻了身,从此也是人上人。他们无法跳出阴暗潮湿的贫民窟,把眼睛伸进那些光鲜亮丽的大楼里,亲眼看一看他们羡慕的白领生活。
公司看重出身,有些员工几代人都在同一家公司,新人进来,相当于占掉他们的亲友名额。朝露受了不少冷眼,没有师傅带,只能自己摸索。很多人幸灾乐祸等着她惹祸被辞,谁想到她并不是只会啃课本的书呆子。
那些年她埋在各种各样的半导体材料、集成电路、传感器里,把每一项任务都完成得漂漂亮亮,经她手的产品质量远超同期员工,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升职,从初级工程师到中级,再到高级,最后成为独当一面的总工程师。
那些鄙夷的、嘲弄的、嫉恨的目光消失了,升为总工程师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尊敬地喊她一声“露总”,缺少什么零部件,也不需要亲自跑腿了,公司给她配了助理,只要她一抬头,就会机灵地询问她想要什么。
她攒够钱买了房子,把家人接来了城市,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自己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住宿舍,吃面包,穿工服,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扎在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