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行舟的手劲还是那么大。
萧青冥擎着笑意在软塌边坐下,目光顺着喻行舟后背微微陷下去的脊骨,一寸寸往下,舌尖在齿贝上轻轻转过半圈,忍不住轻笑道:
“老师昔日一掌打掉燕然太子一颗牙,何时变得如此‘柔弱’了?”
“若是苏里青格尔在此,想必会气得吐血三升。”
他将喻行舟背后的绷带拆开,一圈圈脱下来,狰狞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虽已缝合过,那蜈蚣般的痕迹爬在一片雪白的后背上,依旧显得突兀难看。
萧青冥涂了药膏的手指停留在伤口上方,迟迟没有抹上去,他蹙着眉,轻声问:“还疼吗?”
喻行舟微微偏头,语气带着柔和的笑意:“得陛下关心,也就没那么疼了。”
“贫嘴。”萧青冥轻哼一声,手指压下去的一瞬,喻行舟的肩背果然细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萧青冥放缓了力道,一点一点将白术留下的药膏抹匀。
没想到,他动作越是轻缓,喻行舟颤得越发厉害,最后实在受不了,回过头来:“陛下……”
萧青冥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不明所以:“你又怎么了?”
喻行舟艰难地望着他,咬了咬嘴唇:“痒……”
萧青冥哼哼一声,飞快将药膏涂完一层,没好气道:“摄政大人可真难伺候,竟敢嫌弃朕手法不好?”
喻行舟好笑道:“臣不敢,臣惶恐。”
萧青冥两只手穿过对方腋下,以环抱的姿态替他将新的绷带缠好,顺便系了个蝴蝶结,左看右看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
“你有什么不敢的?下次再如此托大,朕可不会帮你。”
喻行舟没有急着穿上衣服,反而缓缓靠在对方胸口,肩窝和锁骨处,随着他的动作凹陷下去一弧浅浅的沟壑,萧青冥的视线停留了几秒,又默默挪开了。
“陛下,我……”
萧青冥静静地等待对方说话,忽然卧房的门被猛地扣响——
门外传来书盛的喊声:“陛下,太后懿旨,要您即刻回宫。”
萧青冥和喻行舟两人同时一僵,喻行舟幽幽道:“看来太后已经收到消息了,皇觉寺门口那么大的事情,你一口气将二十位大臣送去刑部,太后不可能不插手过问。”
萧青冥嘲弄道:“你坐太后马车扯虎皮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喻行舟缓缓道:“臣也是为了摧毁那群人最后的抵抗意志,快刀斩乱麻,不得已而为之。”
“陛下可是答应过,要在太后面前庇护臣的。”
萧青冥起身:“你一直在府中养伤,哪里也没有去过。”
喻行舟犹豫一下:“陛下打算如何应付太后?”
萧青冥沉默片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朕已经忍她太久了,这次钱云生等人全都不在,宗室那群人没了安延郡王挑唆,也不过一盘散沙,就算太后不借机发难,也该轮到朕了。”
喻行舟讶异地看他,蹙眉道:“陛下莫不是打算……那毕竟是太后,陛下如今的声望来之不易,还是不要冒风险。”
“现在可不是朕找太后麻烦,而是太后掂不清自己斤两,屡次三番逼人太甚。她还真以为朕没法子治她。”
萧青冥微微一笑:“老师安心养伤便是,其余朕自会料理。”
喻行舟拉上衣襟,注视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良久,手指轻轻触碰上嘴唇,沿着唇角抚过耳根,似有还无地微笑起来。
※※※
回到宫中,立刻有宁德宫的侍女候在一旁,引着皇帝前去。
没想到太后并不在宁德宫,而是在崇圣殿,萧青冥在一众宗室神色各异的视线里,不疾不徐踏入崇圣殿,宗室之首的瑾亲王,以及怀王萧青宇赫然在列。
两人望向他的目光皆有些焦灼不安,瑾亲王秀丽的眉毛微微皱起,担忧地看着他。
怀王更是急得差点在原地团团转,一见他就想说话,碍于太后在场,只好不断给他做口型,示意对方“小心”。
大殿正中央,一整排红色的神龛整整齐齐安放在两排烛台之间,足足有上十位前代皇帝的灵位摆在当中。
陈太后一身华贵的飞凤绣袍摇曳在地,背对着众人,不发一言。
萧青冥一进门,还未来得及向太后问安,陈太后忽而回身,一脸的厉色,指着中间先帝的灵位,对萧青冥大喝道:“跪下!”
崇圣殿里的宗室们瞬间为之一静,大气也不敢出,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不要掺和这两人的明争暗斗。
萧青冥眼神沉淀出冷嘲和轻蔑的笑,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太后这是何意?”
陈太后指着他的鼻子,声色俱厉:“萧青冥,当着这么多先祖皇帝的面,你还不知悔改?你做了什么?难道还要让哀家一句句对着先帝和各位列祖列宗重复一遍吗?”
“你不嫌丢人,哀家还觉得无颜面对先祖呢!”
萧青冥森冷的视线,在大殿上众多宗室们脸上逐一扫过。
有的宗室早已被他整得没了脾气,连跟皇帝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想把自己缩起来,例如宁越郡王。
有的宗室则是深恨萧青冥数次故意压榨坑害,巴不得他被太后训得灰头土脸,颜面大失,乖乖在祖宗面前磕头才好。
萧青冥单手负背,对陈太后的指责不屑一顾,不咸不淡道:“朕不知如何惹恼了太后,还请太后明示。”
终于有一位宗室沉不住气,道:“陛下,您在皇觉寺门口大闹,不顾先帝再三礼遇皇觉寺,册立其为国寺不说,还没收了皇觉寺所有的田产,还要分给那群刁民?那可是先帝赏赐的寺田!”
“这也就罢了,您怎么能将皇觉寺的主持和一众僧人全数下狱?甚至还把钱大人和崔大人他们统统送去刑部大牢?”